院子里垫上厚厚一层雪的时候,也是我家最为温暖的时候。田地里的农活,已被父母丢到了一边,连同院子里的那些没来得及收拾的树枝枯叶一同被我们全遗忘在雪地之中。
炊烟袅袅常常是我们村子在大雪天里的标配。这时,我家的火塘燃烧得红红火火,散发出的热气,灌满了我家整个老房。前来串门的隔壁邻居,他们围在火塘边闲聊的家长里短,不是我们这些孩子关心的内容。我们专注的是埋在火塘灰里的红薯。蹲在火塘边,我们得时不时地用小木棍掏一掏埋在炭火灰里的红薯。将红薯的皮烤成浸着糖色的模样,用手拍打上面的灰,剥开软绵绵的皮子,被烤得金黄的红薯带着一股烫嘴的热气,直扑鼻底。红薯还没到嘴边,我们就会情不自禁地叫喊起“好甜哦,甜死了!”我们的馋相,引来了大人们的差评,“看你们这个样儿,好像八辈子没吃过似的。”
大人们怎么说我们,都无关紧要。围在火塘边,我们这些小孩,一门心思的想法,全是围绕火塘在转。在火塘边,我们不仅烤红薯,还烤土豆,烤花生,烤蚕豆,烤玉米。凡是家中有能烤的东西,我们这些吃货都能想到。这时我们会觉得冬天特别美好,仿佛家中一下有了吃不完的美食。这时的家中,不仅是有烤的东西可吃,还有吊在火塘上的鼎锅。火塘里木柴燃烧的火苗和烟子将鼎锅熏得黑不溜秋,看去极不美观。这并不影响我们这些小孩对鼎锅的“膜拜”。鼎锅盖子上热气腾腾。一到冬天,鼎锅里往往炖的是腊肉和腊排骨之类的东西,听到鼎锅里发出咕噜的响声,垂涎欲滴自然是我们这些孩子少不了的表情。其实,鼎锅里炖的腊肉和腊排骨并不多,更多的是萝卜或土豆,还有一大锅汤。不管有多少腊肉和腊排骨,鼎锅里只要是沾上了它们的味儿,这个冬天的老屋,就注定成了我们这些孩子的幸福乐园。我们会趁大人没注意的时候,揭开鼎锅盖,用汤瓢从鼎锅里舀上一土碗,然后捧着香气扑鼻的土碗,三三两两围在屋子的角落,使劲地吹着土碗里热气直冒的腊肉排骨汤。然后,你喝一小口,我抿一小嘴,用小手抹抹小嘴,在啧啧称赞中满面红光。这时,我们于冬天的所有感知,不是老屋外的积雪带给我们的出行不便,而是老屋的火塘带给我们的实实在在人间烟火。虽然,老屋里的光线黯淡,老屋的空间低矮沉闷,我们却感受到了老屋的冬天充满了天高地远。在老屋,我们看到了夕阳撒大江的欢笑和新月成弯月的美好,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