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年味是从乡下的冬至开始的。在乡下，冬至一到，农活就都停止了。

　　人们被闲下来的时光安稳着，除了偶尔算计来年的一些事情外，更多的时候就蛰伏在深冬里。此时的旷野早就肃穆下来，时间缓缓的，像农家的炊烟，慢得让人可以数清那些白色的烟的颗粒。

　　冬至一到杀年猪，就是眼前最要紧的大事。在乡下，如果一户人家连年猪都没得杀，那就证明这家至少在这一年里虚晃了光阴，没有脚踏实地地去劳作。因此，不管家境殷实的，还是日子紧巴的，每家每户的猪圈里或大或小都养有一头或几头猪等在那里。家境殷实的，猪杀得大一点，多杀两头；日子拮据点的，等冬至一到，把早就养在圈里的，拖拉出圈来。

　　年猪一杀，乡下的年味就弥漫开来。家家的灶头顶上，皆横挂着一根木棒，木棒上面，挂着杀年猪后，为过年准备的整的猪头、猪尾，以及被分成块状的猪肉。煮饭时的烟熏火燎，让挂在灶头上的肉发出浓烈的香味，随风到处溜。

　　此时的乡下孩子，看着一竿子的肉，闻着满满的腊肉香，常常嘴馋地问大人：“那个猪头我们好久才能吃哦，腊猪耳腊猪舌头煮熟了香得很。”大人脸上挂着笑容，嘴里却假意呵斥：“不好好去读书，只知道吃、吃、吃。你若把吃的心思放在读书上，我看你啥子事都能成。”大人呵斥完毕，又道：“过年了，就能吃猪头肉了。”孩子回道：“好久才过年嘛？”大人说：“冬月过完就是腊月，正半年腊半月（意即正月过得很慢，腊月过得非常快——编者注），到了腊月，就快了。”

　　而冬至刚过，在城里奔波的，就接到从老家过来的电话：“冬至都过了，马上就是新历的元旦节了，元旦节一到，就要进入腊月了。”末了，在电话里继续唠叨：“若你们要回来，我们就等你们回来杀年猪；若你们忙着不能回，好好工作，注意身体，我们把年猪杀了、腊肉做好等你们回家来过年。”

　　再看看行道树上市政人员正在张罗的彩灯，小区内、商场墙上提前打出的祝福新年的用语，除了感叹时光的飞逝，心里却有了更多的感慨。

　　也有因为忙生计，过年也不能回家的，或者响应倡导就地过年的。看着到处张扬的新年气氛，想着远方的亲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着，想着马上就要到的年，想着曾经在家过年的场景，一些人和事，就定格在那里，自己也被定在那个场景里，走不出来。辗转着辗转着，天就亮了。天一亮，时光又去了一天，时光去了一天年也就更近了一天，年味就更浓了。

　　长住在这个城市里的，看着那些年年来去的“候鸟”们在大包小包地购置过年的礼物，准备一有闲暇就寄回老家或者等放春节假就顺带回老家的，心里自然也想起了不在一个地方生活的亲人。于是也开始给亲人通电话，聊境况，末了，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极其认真地“随意”问一声：“今年要带着孩子回来过年吧？”如果回答说，一定回来。问的人心里就多了幸福，有了安稳。如果回答说，现在还不能定，到时候争取吧。问的人脸色就不那么从容了，心里也莫名地起了牵挂，嘴里却说道：“我们就是随口问问，你们打算你们的，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就行。”

　　亲人要回来过年的，想想他们喜欢啥，就去买点来放在家里，等他们一到家，看着喜欢的，自然更欢喜。亲人不能一起过年的，想想在一起时，他们都喜欢这里的什么，就买点什么给他们寄过去，算是寄一份牵挂，一份祝福，更多的是寄一种说不上来的心思。

　　看着乡下不断升起的灿烂烟花、城里闪烁着的喜庆霓虹，年就有了年永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