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您好!
二叔,在这明媚春日,我给您写一封家信,您那里可有一所收信的邮局,一如从前月色下,车马邮件都很慢。我希望这封信,您在清明时节能够读到。想像着您在夜色降临后,趁着西天月光浮动看到这封信的情景,我就忍不住欢喜又忧伤的心情。对了,您的视力还好吧,要不要我给您买一个老花镜?
二叔,这些日子里,我涌起了多少生命的感悟和感动啊,真想跟您倾诉一下衷肠,关于生命与健康,关于离别与珍重。
算一算如果您还活着,今年就76岁了。二叔,您离开人世已9年了,3300多个日夜里,偶有想您的时候,这种想念长成了疯草,铺满在抵达您的路旁。
芳草碧连天的季节,我回了一趟老家,去您的坟墓前看看,只见两只羊埋头吃着坟前的青草,或许是吃饱了,两只羊仰头“咩咩咩”叫着,似在感激。
二叔,您是我爸的唯一兄弟,您去了,我爸也孤单了,落寞的神情,时常看到他摊坐在老藤椅上念叨您的情景。我爸早年考上大学,分配在城里机关做秘书,这成了您的荣耀。您亲口对我爸说:“大哥,我们这个家族,就靠你了!”
我18岁那年高考落榜,您给我去铁匠铺子里打了一把锄头、一把镰刀,鼓励我说:“侄儿啊,只要还有一块土,种地饿不死人,跟我学种地!”但您在内心里又不愿意我一辈子在土里刨食果腹。
在那年夏天轰隆隆的雷声中,我通过公开考试进了乡里做干部。我到乡里不久,您有天提着两只母鸡、一块腊肉来看我。我请您去乡上馆子里喝了一顿酒,您又喝得半醉,送您去赶车时,您一把搂住我大声喊:“侄儿,我们这个家族,就靠你了!”
一晃,我在乡里、城里工作了30多年。您到城里单位看我,见我在办公室里总是匍匐着写材料,有时还是满脸愁苦相。您说:“侄儿,你是文曲星下凡,也好,也好。”看见您空洞的眼神,我明显感觉到您的失望,您是在安慰我。
每次回到乡里老家,差不多见到您总是躺在山梁草地上,眯缝着眼睛望天,不远处,就是老家的山顶机场,飞机从屋顶呼啸而过。
堂弟进城居住后,您跟婶娘还是死活不肯进城,有土地呐,有庄稼呐,有牲口呐,这些都需要人把守着,看护着。您来城里,常给我担来新鲜的藕、土豆、玉米、红薯、山药,这些都是您在土地里的收成。我搬到电梯楼后,您总是不乘电梯,要担着担子一层一层爬上二十楼。您说,还是走路安全一些。
9年前4月的一天,您给我送来乡下的蔬菜,见您满身是泥,我几乎是拖扯着把您关进了洗澡间。水声哗哗中,您在搓洗着身上的泥,一条一条粗大的皱纹,在热气腾腾中如蚯蚓在蠕动。满面通红的您蜷缩在洗澡间,笑着说:“侄儿啊,太舒服了!”
那次您从我这里回去后的第五天,我就接到了堂弟哭着打来的电话:“哥,我爸死了。”67岁的二叔就这样突发疾病,离开了人世间。
二叔,您瘦弱的坟,就在山梁上。而今回到老家,常幻觉您从山梁草地上一下爬起来,笑嘿嘿地招呼我:“侄儿,想吃啥,二叔给你做。”
二叔,人间春光正好,真想拍张春山春水万物生长的照片发给您,这人间值得无限流连留恋。现在,只希望您在天堂安好,化作一颗星,望着大地亲人,望着人间美景。
愿您灵魂安息!
侄儿于2020年清明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