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到广州的高铁,漫漫1200多公里,最多只需6个小时即可到达。这在过去,可是要摇摇晃晃一个昼夜。坐在风驰电掣的高铁上,列车在千山万壑之间飞驰,不禁想起当年挤在绿皮火车硬座车厢的情景。
那些年,春运期间,冰雪封路,火车是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卧铺通常是一票难求的,能买到一张站票,就已经非常幸运了。春运期间的人们都只争朝夕,包括我,为了回家过年、回单位上班,几百公里,站也是要站着来去的。
最难忘的是那年挤进南下的打工大军洪流。那趟从重庆开往广州的特快,只卖到终点的长途票。于是,列车从起点站开始,便已装得满满当当。
每逢停站,由于无人下车,列车破天荒地不敢开门开窗。但过邻省的一个站时,情形有些不一样:站台上黑压压的人们挥舞着车票,眼看列车停了还门窗紧闭,齐发一声呐喊,乒乒乓乓敲着车厢车窗,拉开架式就要破门破窗而入。列车员只好赶紧打开车门,人群立即潮水般一拥而入,不少人干脆头脚并用从刚刚打开的车窗爬进,一边爬还一边说莫得法子哈,大家都担带着点。乘客只好无奈地笑骂着,帮着拉手扯脚。
站在空前拥挤的硬座车厢里,人的生存能力便发挥到了极致。大家都处心积虑地想占领一丁点立锥之地,为能瞅空子在什么地方伸展一条酸疼的腿、避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或者汗水湿衣的脊背而绞尽脑汁。
我们对窗外的广阔天地不屑一顾,对窗外闪过的青山绿水视而不见。辽阔的大地在哐当哐当声中飞快地向后闪过去、闪过去。它实在是太辽阔了,弄得我们总是到达不了目的地。
超过极限的拥挤让人头脑发昏,我们挤在一起,在弥漫着汗味、烟味、脚臭味的狭小车厢里,悄悄地埋怨着这趟列车;同时羡慕着那些买到坐票、卧铺票的人们。我们一个个乌眼鸡似地看着身边朝夕相处的陌生人,我们紧紧挤在一起团结得像亲兄热弟、闺蜜老铁。
在这样一个车厢里,什么性别、年龄、学历、职位职称、高矮胖瘦,女性的矜持、男性的丈夫气,通通都挤得烟消云散。我们辛苦地支撑着,用对目的地的想象来缓解极度拥挤造成的痛苦。我们那时都好像特别皮实,很少听说谁被挤出了什么毛病。
车轮滚滚,汽笛长鸣,风驰电掣。在窗外冒着冰雪赶路或挑着重担的人看来,这条绿色的长龙还是很美的,尤其是当它呼啸着从荒山野岭穿越而过的时候。为了前行,那个年代的我们,有些悲壮地拥挤在一起,为了不再这么拥挤,我们拥挤在了一起。
如今,高铁网络越织越密,航空和高速公路网四通八达,私家车多如过江之鲫,绿皮火车逐渐被高铁、动车取代,成为很多人对那个年代满满的回忆。
但是,在一些城乡之间,在一些山区、矿区和林区,依然有少许绿皮火车喷云吐雾,依然在忠实地奔驰着。深山老林的小小站台上,仍然有穿着铁路制服的员工在挥舞着信号旗、行着注目礼,山里孩子们在窗外挥着手欢呼雀跃。
绿皮火车,已经成为很多短视频和诗文的主角,人们扛着现代化的摄录器材,翻山越岭地找她、期盼与她再次相聚。
让人惊掉下巴的是,今年春节前夕,雨雪冰冻等极端天气导致高铁大面积降速、停运。关键时刻,绿皮火车“挺身而出”,拉着高铁走完最艰难的道路。绿皮火车头牵引复兴号的视频刷爆网络。
两个时代的产品,在春运这个特殊的时刻紧紧连接在了一起,引发不少网友感慨:高铁是中国速度,绿皮火车是中国温度。高铁是朝九晚五的奔波,而绿皮火车是人间烟火的相逢。
敬礼!绿皮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