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涅是德国抒情诗人和散文家,被称为“德国古典文学的最后一位代表”。晚年他卧病在床,恐知来日不多,便留了一首诗给妻子:“亲爱的,我知道我死后,你会常来看我,来日步行,回去千万坐马车。”情真意切的诗,又像是轻松幽默地说着笑话,每次读都让我感到酸楚。
可以这样理解吗?人死了,文字还活着。对于我来说,死亡并不可怕,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比死亡更可怕的是面对离别,比离别更可怕的是没有告别的离别。
在面对一次没有告别的离别时,我感觉那是给自己处了极刑,一种跌坠于万丈深渊却无法呼吸的痛。当时的自己只想昏睡两天两夜,我从未那样消沉过,所见所遇之事但凡觉得很难走过,都提醒自己勇敢一些,挺一挺就过了,唯独那件事挺不过去,我吞下了四颗半的佐匹克隆,希望能长长地睡一觉,然后忘记伤痛。
事后想想,这是一通多么重要的电话。当时闺蜜在那边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你怎么还没到呀,你一向很守时的。”
我忘记了中午约好吃火锅。也许是听到了熟悉亲切的声音,也许是心心念念的老火锅还没吃,鲜毛肚和鸭肠还没烫,我突然泪流满面,告诉了闺蜜实情。
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终生难忘。我被闺蜜送去医院,胃有强烈的烧灼感,就像有很多人拿着小火把一点一点在灼烧你的胃壁,既在燃烧又在翻腾。但眼前的幻景,却让人迷幻,天地在转,旁边的黄葛树发生了位移,而且是有序的位移,天上的云跑到我面前了,我一脚踩上去,云跑了,另一朵飘来了,这是一朵紫色的云,我像是爱丽丝在梦游仙境。
但我梦游的仙境是医院急诊室,周围不是森林而是冰冷的机器。我经历了痛苦的洗胃,其间我没有哭。应该是洗胃的巨大折磨已经替代了眼泪,被折磨完毕之后,我昏沉沉地睡去了。
醒来时,看见在一旁守着我的闺蜜。她一只手端着打包盒,另一只手抹去脸上的泪痕,轻轻地说:“我想给你买碗稀饭,但没有。只买到了一碗面,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闺蜜那柔柔弱弱的样子,看着让我心疼。突然觉得愧疚无比,因为自己的事,让她担心。我对她说:“我饿了,想吃。”我尽量大口地吃面,但手在抖,可能是之前已耗尽了力气,我故意发出吸面条的声音,想用声音给她安慰。
即便如此,闺蜜也止不住流泪,但又快速擦去不想让我瞧见。
经历这一切,她觉得差点失去了我。我的眼泪都流进了碗里,第一次体会到眼泪是咸的,流多了就是调味盐。
身体的疼痛可以用药物治愈,并逐渐恢复。但内心撕裂的伤,却无药可治。
生活还得继续。一周后,我们再一次来到火锅店。毛肚下锅七秒是最脆嫩的时候。鸭肠我喜欢煮久点,品尝起来有一种绵长的幸福。蓝色火焰在燃烧,麻辣锅在翻腾,咕噜咕噜地冒着红色的泡泡。
简简单单活着就好。用素黑的话反问自己:“清醒时孤独,迷茫时不安,你是要清醒还是要不安?”
我肯定得清醒。“唯愿我们年老的时候,能在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中,获得灵魂的大宁静、大慈悲、大欢喜。”我记住了朋友在书的封底上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