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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版:两江潮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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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年 04 月 26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书的旅途

李晓

  一本书在人间,河流一样,也有着自己的不同流向,万千的旅途。

  考古者在废墟中发现距今6000多年前的半坡桃符,据说那是汉字的老祖宗,我能够理解发现者在那一刻面对古人书写的虔诚庄重之心。

  我们最初的母语,它镌刻撰写在龟甲、石头、竹简上,也由此承载起了史册的重量。

  孙胡子是一个爱书之人,他胡子茂密,读书广泛。孙胡子每天晚上都有枕边读物,今年初春宅家的日子,他一字一句读完了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去年春天,孙胡子读的是李渔的《闲情偶记》。那个春夜,孙胡子读到书的最后一章《颐养部》,床边老式台灯的钨丝突然闪了闪,感觉如一个人泛起了眼白,亮起一道强光后,转瞬熄灭。

  孙胡子在黑夜里,品咂着书里的娓娓絮语。

  公元1730年,这本活字版编撰印刷的古书,在经过了无数次再版后,穿过280多年的时空,抵达到了卖卤肉的孙胡子床头。

  在这本书跨越的时光里,还有多少人在阅读着李十郎(李渔别名)白云悠悠处的絮语,一颗老灵魂顽强地在人世游荡,川流不息的读者鱼贯而来,它依然是一本抚慰现代人浮躁生活的心灵读本。一本书的长寿,也是一本书的命运流转旅程。

  孙胡子爱看古书闲书,也成全了我与他的交往。孙胡子说,读了这些书,明白了不少世间道理,一个人,慢悠悠地活着,享受美食与书籍,其乐融融。

  人类历史中那些流传至今的书籍,成为烛照历史的经典,成为横卧在历史丛林中发光的伟大灵魂。而具体到一本书的旅途,它与读者发生的故事,一同谱出命运的交响曲,这就是冥冥中的缘分了。

  那年我17岁,正在县城读高三。那时我是义无返顾地想投身于城市,告别那个大山皱褶处如旧衣裳上打满了补丁的老瓦房。

  就在那一年,我青春期的荷尔蒙如山洪爆发,单相思了一个班上的女生。在学生寝室,一个室友打着手电筒在偷看一本《少年维特的烦恼》,我趁他睡着后也拿来翻阅,书中内容与我发生了强烈的共情,一直读到耳根发烫血流涌顶。我甚至怀疑,我就是那个内心轰鸣的少年维特,单薄的身体里缠缠绕绕着斩不断的情丝。

  高考失利后,我已走出了那段埋在心中的感情。我曾经也暗暗怪罪于那段感情影响了我命运的走向,但清醒时一想,或许也是我本身在学习上有些偏科带来的结果。但歌德那《少年维特的烦恼》当年带给我的内心震撼,直到现在想起,依然如同看见一棵烧焦了的老树在咝咝咝冒着烟一般,令人心动。

  这本书,成为我青春岁月里的一段记忆。后来,出于对歌德的喜爱,我又收集了他的不少书籍来阅读,尤其是他的《浮士德》,让我与这颗博大的灵魂相遇相逢,给予了我根植在文学土壤上的养分。

  一本书的旅途,交织到了我人生的阡陌纵横处。人在大地,其实也是一株植物,需要空气雨水阳光;而阅读,也是读书之人的空气雨水阳光。

  一个人通过阅读,把自己沧海一粟的人生不断放大,最后通过阅读,把人生又还原到最小,还原到尘土尘世里地气与心气交融的生活中。

  今年4月,春意姗姗,大地芳菲,我感觉自己的生命突然陷入了河流一样的枯水位时段,我给自己做了一个诊断,发觉是网络上碎片化的浏览切割了我,让我对生命的感受变得支离破碎,有一些角落正在慢慢荒芜和沙化。

  我网购了几本历史和文学书籍,通过手机查看物流动态,我可以看到那些令我喜悦的书籍从各个城市启程。在春山含笑春水荡漾里,一本本书穿越了漫漫旅途,将鸽子一样轻盈落于我案头,我在书里与万千命运相遇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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