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后的又一场细雨,把整个袁驿镇都笼罩在了一种恬静与唯美之中。远山青黛,若隐若现,雾岚飘逸,如鹤如仙。一条老街曲曲折折,倚着静静的袁驿河,仿佛正等着某人的到来。
恰逢三、六、九,梁平袁驿赶场。318国道虽是穿镇而过,与几条新建的宽阔道路纵横交错。每条街上,人来人往,商贸繁荣自不当说,但终不及老街吸引我。
老街,在细雨中颇有几分江南水乡长巷的味道。我虽撑着一把雨伞,却无丁香般的愁怨。只因那淡淡的却又是极为诱人的卤菜的香味,在细雨中犹如一根无形的细细的铁钩,钩拉着我的食欲与胃。
时近晌午,寻味追踪。转过王爷楼茶馆,Z字形街边的一个小门面里,一对中年夫妻正在临街的灶边忙碌着,用铁爪子捞取大铁锅中刚卤熟的卤菜。
嗬!心、舌、肚、裤筒(猪腿)、蹄爪,样样都有。热气腾腾,黄金扛色的,看着就让人眼馋。
一间小屋,两张方桌,一看格局便知是一家夫妻店。里面案桌上有一大筲箕新鲜蔬菜,凭经验,这家小店不仅卖下酒的烧腊,也兼卖小面与米饭。
我在店前微笑着打望,夫妻二人也并不招呼,只抬眼看了一眼,旋即又忙自己的事儿去了,让我这个食客反倒有些尴尬起来。正欲转身换一家食店,朋友在耳旁细声道:“就是这家的烧腊,特别好吃。”
烧腊,本是极普通的家常菜,谁没吃过?只是抹不过朋友面子,我一脚跟进了店内。
“你们几个人,坐哪张桌子?”男主人放下手中的活计,抽身过来相问。
咦——这两口子不是木头嘛!我心想:还晓得招呼客人噻。
“只有烧腊吗?”
“烧腊为主。”男主人脸上堆着笑,真诚得憨厚:“也有炒菜、小面、水饺和米饭。”
店内陆续有人进来,或要一碗小面,或坐下来喝二两小酒。也有叫上饭菜,要求送到茶馆里去的。
“我们的菜呢?”十分钟过去,不见所选烧腊端上桌来,我冲着柜台高喊一声。
“来了。”男主人爽快地回答。话音一落,几大盘烧腊就上齐了。
我是一个见不得美食的人,迫不及待地搛一块猪舌送到口中,不待细咀慢嚼,顿时大小唾腺汹涌澎湃,“活舌”生香起来。这哪里是什么卤菜,简直就是,就是……唉——总之,一句话:“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要佐料不?”男主人在一旁陪笑着轻声问。
什么,卤菜还要加佐料?我闻所未闻。好奇心驱使我不假思索地回一句:“来点。”
少顷,两碗佐料端上桌来。男主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有点简单。”
我抬眼一望,的确简单。一碗是香醋、豆油、葱花加干海椒面。另一碗是香醋、豆油、葱花加油辣子。
我一边喝着当地的老白干,一边细细品味桌上的烧腊:猪舌卤香浓郁,辣而不燥;裤筒卤香清纯,糍糯爽口;猪肚卤香妖冶,软硬适度。色香味型,颇合我心。
不料,醮上点佐料,卤味与醋味调和,海椒面自然的辣香与葱花山野的清香互为照应,吃一口卤菜,硬是令人心驰神荡。山奈,八角,桂皮,丁香,陈皮,甘草,茴香,草果互不相侵,相得益彰。有卤菜原汁原味的中规中矩,又有凉拌菜的爽直放肆与泼辣奔放。
久闻梁平袁驿豆干与黄粑粑行销全国,已成为当地闻名遐迩的名特食品。不想今日偶遇袁驿烧腊,让人喜不自禁,遂与店主攀谈起来。
女主人李小燕告诉我们,烧腊店是她爷爷在改革开放之初所创,其间幺姑接手经营多年,2000年才转让到自己手上。男主人姓周,名厚永。营业执照虽用了厚永烧腊的名,却不愿挂出厚永的招牌来。何故?怕改了名称,老客们找不到原来的李烧腊了。
夫唱妇随,二人不声不响地经营着烧腊店,把儿子培养成才,大学毕业进了国企。掐指一算,李烧腊虽然历史不算太长,40年了,也是人近半个世纪啊!人生有几个40年呢?
酒足饭饱之后,结完账,正欲出门,见盘中烧腊还有所剩余,遂高喊一声:“打包。”在镇上吃饭可谓多矣,但在镇上把剩菜打包带回城,还是第一次。
雨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从老街十来条小巷中的任意一条穿过,都可进入到宽敞明亮的新街上去。巷中那些残存的石板路与幸存完好或倾斜废弃的木楼、瓦房,仿佛还在无声地述说着,过往不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