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稀为贵。荣昌山很少，稀奇的是山，宝贵的自然也是山。俯瞰荣昌，乡愁地那么一想，坦坦荡荡的荣昌其实就是我们心中的荣昌坝——

　　荣昌人带我看了两座山。

　　一座山叫古佛山。

　　在四川泸县石桥镇和重庆荣昌区清升镇交界处，一方丘陵突然长高到711.3米。泸县那边叫“道林沟风景区”，荣昌这边叫“古佛山风景区”。

　　我从三峡来，把古佛山放在我们三峡群山之中，古佛山绝对排不上名号，古佛山却是荣昌最高的山，最美的山。

　　山不在高，有花则名。

　　古佛山上开满了鲜花，海棠花、玫瑰花、月季花、薰衣草，不是几朵，是很大很大一片一片的花海，它们开放在古佛山脚下。

　　花海之上是气势更为宏大的桐子花。如果说古佛山是一篇宏大的关于鲜花的大散文，山脚下的花海其实只是山上桐子花海的桥段，桐子花开才是古佛山最盛大的花事。

　　荣昌人说古佛山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这是一座荣昌人用鲜花捧在手心里的山。

　　山下的花是新栽的花，山上的桐子花开在密密麻麻的桐子树上，桐子树异常地高大、古老，桐子树的年轮述说着悠远的花事。

　　我们刚好赶上桐子花开的时节。看着漫山的桐子花，我们词语的仓库，贫穷得只剩下唯一的“啊”，甚至连这个叹词也被卡在了声道。

　　在漫长的时光格上，桐子树是我们巴蜀大地最乡愁的树，走进巴蜀乡村，随处都能见到桐子树。

　　是谁在古佛山种下这么多桐子树？

　　古佛山原村支书、现为景区管理顾问的张绍生老先生告诉我们，生长在古佛山和道林沟的桐树，是野生的，都有几十上百年的树龄，古佛山桐林面积近200亩。

　　在张绍生的记忆里，桐子榨成桐油，桐油闪亮了乡村所有的家具和农具，在煤油灯和电灯出现之前，桐油点亮了乡村。桐油卖到供销社，供销社送到长江边，轮船送到国外，当年巴蜀的桐油在全世界都是抢手货。

　　“家有千棵桐，遇事不求人。”

　　曾经，哪怕日子过得多么惨淡，多么无味，多么无助，心中总念叨着——

　　“不怕！古佛山上长着那么多桐子树哩！”

　　桐子树是乡村的“摇钱树”。收获的时节，村里会安排很多人守护着古佛山上的桐子，那是大家的桐子。

　　后来，桐子树突然被冷落，山下成坡成林的桐子树被毫无节制地恣意砍伐，树干好的修房造屋做家具，孬的做柴烧，有的地方几近绝种。幸运的是，古佛山上的桐子树被保留了下来，成为巴蜀大地上最大的一方桐子树园。

　　在古佛山桐子花海中漫步，桐子树林中的乱石上刻满了“佛”和“福”，那是古佛山的“百佛园”和“百福园”，我们知道这些字是后来“长”出来的。

　　我们怀念昨天的桐子树，但是我们清楚地知道，这座山和这一山的花能够给荣昌人带来稳稳的收成，荣昌坝上有了更多的幸福花开，这是大地上一次全新的改版。

　　我们走向另一座山——鸦屿山。

　　鸦屿山上没有鲜花，有陶土，山那边是隆昌，山这边是荣昌，因为满山的陶土，山两边成为中国最大的“陶园”，陶土上开满“陶花”。

　　“安富场，五里长，瓷窑里，烧酒房，泥精壶壶排成行，烧酒滴滴巷子香……”走下鸦屿山，走进荣昌安陶古镇，我们听到一个个作坊里传出朗朗上口、韵味十足的民谣，唱的正是荣昌安富的陶瓷。

　　我们不知道古佛山最早的一朵桐子花是哪一年开放的，大地记着，史书没有记着。

　　我们知道荣昌最早的“陶花”是哪一年开放的，史书记着。早在秦汉时期，荣昌大地上就出现了第一口龙窑（荣昌人称陶窑为龙窑），在明清时期得到大发展，荣昌“陶花”盛开已有两千多年。

　　早期，荣昌陶土主要用来生产缸、盆、钵、罐等日用陶瓷，实用性强，造型自然，有一种质朴之美。出产的泡菜坛子，用来泡菜不串味、不渗色、保鲜时间长，深受巴蜀百姓的喜爱，荣昌“陶花”开满巴蜀大地，成为我们生活中的花。

　　到了清嘉庆年间，荣昌人开始用陶土制作细陶，“薄如纸、亮如镜、声如磬”，荣昌“陶花”成为我们精神上的花。

　　走进一家陶瓷作坊，陶艺师为我们介绍一件茶壶作品：和风细雨中，一个渔夫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独钓一江水，水中有鱼游弋，江边有海棠花绽放……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这是多么美妙的意境。

　　安富街道的梁师傅是荣昌陶制作工艺大师和技艺传承人，在他的工作室，我们目睹了荣昌陶的制作过程。

　　“经过不断地演进，荣昌陶器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制作流程，包括晒泥、碾泥、过浆、揉泥、制坯、晾坯、打磨、刻花、上釉等24道工艺。”说起陶艺，梁师傅有滔滔不绝的话题。

　　工作室中，几个年轻匠人正在刻花。只见他们轻轻转动刻刀，一个个别致的图案就出现在泥坯上。一位小伙子介绍，刻花是十分复杂的工艺，分为点画花、剪纸贴花、钧釉贴花、雕填、粑花、釉画等，此外还有镂空、黑釉描金、雕塑、喷釉、素烧等装饰手法。

　　让自己的心思与泥土对话，让泥土与陶轮对话，让泥胎与炉火对话，让陶器与世界对话。

　　我们赶上了开窑仪式。梁师傅高呼一声“开窑”，匠人们把龙窑窑门缓缓打开，热浪扑面而来。看着里面烧好的陶器，大家脸上充满了喜悦之情。梁师傅告诉我们，这些陶器烧制了七天七夜，匠人们要轮流守候，控制好火候，达到我们期望的窑变。

　　窑变？！

　　梁师傅笑了，窑变主要是在烧制过程中，由于柴烧、时间和温度这些不可预见且变幻万千的因素共同作用下形成的。

　　在熏窑24小时后，火力需逐步升高至中火，24小时后升至大火高温，使窑内温度达到1000到2000摄氏度，后排看火眼的温度应达到800到1000摄氏度，这样陶坯才能充分吸收煤和松材的有机成分，发生窑变。

　　荣昌陶的釉色非常丰富，在烧制时，窑炉里产生的温差，使得釉色产生意想不到的独特效果，色泽朴实优雅，天然优美。

　　这种窑变的独特性，让陶土在火光中变化莫测、出人意料，陶土制成的每一件陶瓷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

　　桐子花开之后是春天，窑变之后是收成，荣昌人说荣昌大地上还有海棠花、油菜花、稻花、酒花。

　　花开荣昌，荣昌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