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红叶万山红正是一年好冬景 落雪时节又逢君一座山的刨猪汤叙事坐看青竹变琼枝雨中山行
第024版:两江潮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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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一年好冬景 落雪时节又逢君
一座山的刨猪汤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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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 12 月 23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一座山的刨猪汤叙事

唐富斌

  一座山的褶皱,因冬月刨猪汤的香而舒展开来。顺着山的褶皱里那经脉般律动的“四好农村路”,我又魂归儿时至味的深处。

  家山的刨猪汤叙事苍老,苍老至先民的烟火气发轫。但存放在我大脑褶皱里的刨猪汤,则是山村迎元旦、过春节的欢乐序曲。少小离家后,每至冬日,父老乡亲总会念想到异乡的游子。“幺爸,回来吃刨猪汤喔,你看哪个时候有空?”这不,前不久侄儿就来了电话。手机里的声音一如其人,平和亲切如小溪,敦实厚道似山石。他那讯息传递的味道,即刻萦绕在我的味蕾上。

  兄嫂年迈,侄儿常年在外打工,养猪的事在老家几乎搁置。但刨猪汤必须得吃。于是,从漠北归来的侄儿花了6000多元钱,在黑山东麓的娄姓乡邻那里买了一头500斤重的土猪。娄家饲养了好多头吃杂粮和草食的土猪,除自己吃外,其余全当品牌性年猪面向重庆中心城区出售。侄儿那天前脚离开,后脚又跟来买猪的人,要的也是喂养一年以上的土猪。山上,土法养土猪的农户不少。看来,今年他们和我侄儿一样,又过上了胖子年。

  吃刨猪汤的天真是个欢喜天。轻盈的瑞雪此时来应景,它们纷纷扬扬,施以妙手便给山坡、田垄、草木、屋舍换上了梨花似的盛装。

  一辈子藏不住好事的喜鹊,嘴“喳喳”的,在村口、老屋顶频繁道喜。冬水田、池塘里,鸭鹅花样游泳,它们时而倒着尾巴将头栽进水里,时而拍起翅膀微波凌步,时而“嘎嘎”“哦哦”呼喊着竞相追逐。

  彼时,身着一袭油亮亮黄色裘衣的莽子狗,在田坎上看见我回来的身影,“汪汪”欢叫了两声,便摇摆起翘尾、跑着碎步前来迎接。平时照家看院,它的耳朵像匕首般竖立,警惕着四周的异样反应,并不时发出震慑的响声。我回来,那耳朵则向脑后耷拉起来,一边“嗯嗯”地摇头晃脑撒娇低吟,一边用会说话的水盈盈双眼表白:你好久没回老家了,都快把我想死了哟。

  刨猪汤是氤氲起乡村蓬勃、和乐氛围的民俗。它承载着宰年猪、备年货,聚亲朋、睦乡邻,庆丰收、兆来年的意蕴,所以老家无论谁家杀年猪,左邻右舍都会捞衣挽袖打帮手。

  时下,家庭人丁本来就不多,杀年猪更需人帮衬,扎场子。那天,我看到冷三哥领着几个熟悉屠宰活计的身强力壮者,在专门拖猪、宰杀、开水烫皮、刨毛、砍肉、洗肥肠。唐二弟等年轻人吆喝着搭雨棚,搬弄那些笨拙的老式木桌凳。孃孃、嫂嫂、小媳妇、兄妹们则抄弄叮当作响的锅碗瓢盆,切肉、淘菜,做菜、煮饭。我也没把自己当客人,时不时到灶前添柴火,因为火旺煮的刨猪汤味道才鲜香。而罗二爷则主动当起知客师(现场协调人),安排上饭菜,招呼有序入席,中途不停地走桌串席劝酒,伸手行“四季红彤彤”等酒令,以拉升宴席的气氛。就这样,刨猪汤在农家演绎成了一台多声部的大合唱,一部欢乐颂的交响。

  乡亲们的日子早已由缺吃向有吃,再向吃得好、吃得节制、吃得生态转变。刨猪汤在保持传统风味的同时,对年猪更看重生态型饲养,有的还养黑毛猪作为特色年猪。更有敏锐者,从刨猪汤、元旦、春节那些油腻腻的餐桌上洞见出商机,专门种植高山冬季萝卜、莲白等无公害蔬菜以供时需。

  的确,带有霜雪、冰晶、露珠、岚气的时蔬,给予人的是别样的新鲜、清香和养分,它们才是肠胃的宠儿。抑或像我这样心馋、眼馋、嘴馋的人,虽免不了大快朵颐,但也得注意清淡调剂。其实,欲望的节制无疑是生命宽度、厚度、长度的最佳实现路径。

  说了那么多,还是把镜头拉回来,聚焦一下诱人的刨猪汤菜肴。乡下的刨猪汤菜肴大都土气、粗糙,没有城市厨师的刀法、花样和精致,更谈不上上好的佐料运用,但味道就是惹人垂涎。

  我细细观察后发现,秘诀就在食材的“真”“新”“鲜”、山泉的甘冽上,还有做法上的随性、本意、原味、土柴灶的烟火气。一句话,好味道离不开乡亲们那双磋磨泥土和岁月的手。

  回锅肉,当是刨猪汤的当家菜。那天庖丁解猪时,只见蔡二嫂两眼直溜溜粘在他那把明晃晃的刀上,嘴嚷嚷催着下料。赓即,她和几个女同胞用火烧烙肉皮,清刨残留其上的猪毛;将猪肉煮至七成熟,切成薄片;入锅,旺火炒至出油,待肥肉略呈小勺状,再次第放上适量的盐、辣椒面、豆瓣酱、姜粒、少许白糖与肉混炒至出色;然后,将苕粉粑片,或泡咸菜,或本土鲜辣椒,或用洋葱等,总之以水分不太重的辅材加上蒜苗翻炒入味,即可。如此,方得老家回锅肉的真谛。此刻,我禁不住诱惑,总会忘记“长辈未动筷,晚辈不动口”的老规矩,像小时候那样偷偷尝上两块。

  炒猪肝,是刨猪汤的招牌菜。赵大爷说,关键在火候的拿捏。即动作要麻利,否则就会炒成干巴巴的“老木菌”。灶台上,但见他给猪肝拌上些许芡粉后,倒入油锅炒上几铲,再放入略带酸味的泡姜椒炒至猪肝七八分熟,下香葱段即火速起锅。这样的炒猪肝又鲜又嫩,叫人舍不得丢筷。此外,刨猪汤菜肴家族里,还有用鲜橙皮、橙叶、木姜子提味的红烧肥肠、油炸红苕粉酥肉、方竹笋炒肉丝肉片、盐菜烧白、糯米面蒸排骨,等等。

  汤菜中,高山炖萝卜汤看似没啥厨艺,但因霜雪冻过的萝卜回甜化渣而颇受青睐。莲白煮红苕芡粉滑肉片汤,滑肉片温润如玉,入口毋须口舌就直接滑入肠胃。

  尽管刨猪汤好吃的菜肴很多,但我还是要推荐血旺汤。“不吃猪血旺,枉吃刨猪汤。”地处四川盆地边沿与云贵高原交会山区的万盛乡村,历史上的穷苦日子涵养了一方水土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年猪又称旺财,猪血则曰血旺,谐音:希望。加热凝固的猪血切成小块与青叶菜混煮,起锅放上葱花,便成为血旺汤。自然,吃进嘴里当是无尽的希望了。

  时下,正值乡村大范围宰杀年猪之际。万盛黑山、石林、南天门一带刨猪汤香气格外馋人,席间,乡亲们频频举起酒碗欢呼“干杯”的声音,穿过房瓦,似乎让一座山都给陶醉了。

  此情此景,作为在场者的我,也禁不住诵出一首《家山刨猪汤吟》:黑山喜鹊难藏喜,频报老家冬宰忙;近邻迎雪来帮衬,远友随风为跑堂……老大还乡恍如梦,围炉促膝把手举头而挥泪兮,长歌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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