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受桂哥的委托，让我去看望连娃，因为我在万州工作。

　　连娃是我的同族侄儿，生下来就得了脑瘫。桂哥夫妻一脸丧气，但连娃是夫妻的血脉，怎么也得养活啊。

　　桂哥说，这就是命，谁也改变不了。但到了连娃5岁时，这命真的改变了。经城口县残联推荐，市残疾人乒乓球培训中心的余教练来考察连娃。

　　连娃脚没问题，手能做几个简单的动作。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被余教练相中，选拔进了市残疾人乒乓球培训中心，带到万州申明坝训练。

　　从此，连娃的生活和治疗，国家负责，不要桂哥出一分钱。如果比赛出了成绩，还有奖励。

　　桂哥夫妻感动得热泪盈眶，余教练离开时，硬要送只土鸡给她，余教练再三推辞都不行，走时只好悄悄留下钱，权当是买了鸡。

　　余教练时时和桂哥联系，通过手机视频，让他看到连娃长高了，长壮了，每天都在练球。只是，连娃的手，还是只能做几个固定动作。

　　连娃对着父母的视频，永远带着微笑。

　　我按桂哥说的地址去申明坝见连娃。桂哥说，一定要好好拍几张照片，发给他。

　　这次桂哥是想来看孩子的，可是他来不了，他现在负责一大片国有林的防火工作，根本走不脱。

　　没想到，这天，乒乓球培训中心正在进行选拔，他们要参加东西部省际对抗赛。我进来的时候，向余教练打了招呼，她叫我等一下，下面第二个就是连娃出场。

　　她是鞍山人，快人快语，说话简练。

　　我认不出连娃了，走时才5岁，现在已9岁。形象和桂哥一样，头有点偏大，皮肤却白皙。

　　当然，连娃更认不出我来。

　　12号，上场。

　　12号就是连娃。

　　他的眼里没有杂光。拿着拍子，尽管我看起来有点别扭，因为他把拍子总是提得高高的，不放下来。

　　和他对阵的是20号。余教练悄悄给我介绍，他们的比赛，是同残疾等级的比赛。

　　比赛正式开始，两位运动员都极为认真。而且，他们的球，差不多只往球台的一边打，好像用不着整张球台似的。

　　五局三胜制，连娃直胜三局。原来，在力量上，连娃要大多了，所以他的球速快，对方跟不上，疲于应付。

　　我为连娃高兴，虽然这样的球赛，没法和健全人比较，没有那么精彩。可认真程度，绝不比健全人差。

　　选拔结束后我问余教练——连娃要参加大赛？

　　是的，他被选拔上了。我们这个队，还出过两位残奥会乒乓球冠军、十多位全国残运会冠军呢。

　　我肃然起敬。

　　生来残疾，非常不幸。为国争光，同样光荣。

　　为啥连娃能取胜呢？

　　余教练说，连娃极能吃苦，力量训练时，从不偷懒，而且和同龄人相比，先天的力量也强些。

　　我想，这可能和遗传有关。桂哥是大巴山人，祖祖辈辈在山里刨食，因此身强体壮，力大无穷。这个基因遗传给了连娃，包括吃苦耐劳的精神。

　　为啥连娃击球，就固定几个拍型呢？推、抽、挡，没有削。

　　余教练说，这也是为残疾运动员的个性特点进行设计的，因为脑瘫后，尽管经过多年训练，肢体的协调性也难达到健全人的水平。削球对协调性的要求太高。

　　我听得似懂非懂。好在余教练说，如果我有兴趣，下个月比赛来看。

　　我当然乐意。

　　到了比赛那天，我特意提前到达运动场，找到最佳的观察视角。

　　连娃出场了。

　　他的脸上看不出神情，眼中却放出一种光芒。这光芒我熟，我们山里人，在山上发现大动物时，就会闪烁出这种光芒。因为，没有退却的路。

　　果然，连娃在赛场上，沉重的力量让对方接球一直被动。连娃眼中的光芒，让对手心生胆怯，直落三局败下阵来。

　　余教练跑过去拥抱连娃。

　　我看到连娃眼中闪耀的泪花。我看到余教练的眼中，也有泪花。

　　我用手机定格这一瞬。

　　这一瞬，我才明白连娃眼里的光芒，是山里人特有的执着和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