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打捞“水湿柴”,取之不尽“龙门阵”邂逅自己的人生之书 帮你越过刀锋如何安妥那些破碎了的灵魂
第008版:共赏百本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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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安妥那些破碎了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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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 08 月 16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写在茅奖边上33

如何安妥那些破碎了的灵魂

单士兵

  作品简介

  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2003—2006)《秦腔》,是当代作家贾平凹创作的长篇小说。小说以两条线展开,一条线是秦腔戏曲,一条线是农民与土地的关系。这两条线相互纠结,在一个叫清风街的村庄里演变着近三十年的历史。小说以细腻平实的语言,采用“密实的流年式的书写方式”,集中表现了改革开放年代乡村的价值观念、人际关系在传统格局中的变化,字里行间倾注了作家对故乡的一腔深情和对社会转型期农村现状的思考。

  题记:精微叙事,价值摇摆;赤子情怀,乡土挽歌。

  人到底活成啥样子,才算是真活明白了?有时候,就是能对一些简单问题作出回答。比如,最爱的人到底是谁?到底如何安妥自己的灵魂?

  这样的问题,与爱情有关,和生命有关。这是属于文学的母题。一个人,不知真爱是谁,活得远离自我,生命就挺没意义的。文学是人学,是人性学,能教人如何去爱,让人懂得如何活出真实的自我。

  “要我说,我最喜欢的女人还是白雪。”这是贾平凹在《秦腔》开头的第一句话。说这话的,叫引生,是这部小说的叙事主体。引生的真情独白,如此直接,如此笃定,有很强的代入感,能引领人们去想爱的答案。

  引生对白雪痴恋无比,然而白雪嫁给了夏风。那一刻,引生甚至在想:“老天!咋不来一场地震哩?震得山摇地动了,谁救白雪哩,夏风是不会救的,救白雪的只有我……”在《秦腔》中,处处都有爱而不得,处处都是人生错位,处处都是焦虑痛苦。原因就是文化的差异,身份的尴尬,价值的迷乱。

  这背后,是乡土社会和城市生活的文化冲突。在《秦腔·后记》中,贾平凹这样感叹:“我不知道该赞歌现实还是诅骂现实,是为棣花街的父老乡亲庆幸还是为他们悲哀。”棣花街,是贾平凹的故乡,是《秦腔》清风街的原型。小说中的很多人物都能在贾平凹的故乡找到原型。比如,夏家是作者贾家的缩影,夏天义的原型就是作者的二伯,夏风这个从乡村进城的大作家,正是作者自己。写作这部植入自己大量生活经验和灵魂思考的小说,贾平凹曾长久陷入“惊恐”与“痛苦”中。

  在中国文坛,贾平凹是个极有影响力和标识性的存在。当然,他也是一位较有争议性的作家。这种争议,或许就与贾平凹在文学艺术上极致的创新探索有关。有时对贾平凹其人其文,评价是正反双向的两极,一边是激赏,一边是痛斥。贾平凹的代表作《废都》和《秦腔》的命运,均是如此。

  看待贾平凹作品,很难绕开《废都》。这部小说对主人公庄之蝶的过度性描写引发关注,其中以“空格子”方式进行意犹未尽的表达,也成了许多人的文学记忆符号,以至于后来总有人把贾平凹作品中相关描写都归为“庄之蝶情结”。不过,随着时代发展,人们重新审视这部当初的争议性作品,又渐然形成一种共识,认为这部反映知识分子精神颓废的小说,不论是艺术水准还是思想价值,都有着值得正视的深度与高度。

  写作《废都》时,贾平凹正陷入婚姻破裂、父母病重、单位是非等生活困境之中。写作《秦腔》时作者也面临类似情境。只不过,那时贾平凹面临的痛苦是“行将过去的棣花街,故乡啊,从此失去记忆”。故乡,是亲人的生养栖息之所,是作家的精神原乡,面对城市化冲击带来的乡土文化凋敝和乡村社会衰败,贾平凹的《秦腔》,无疑要比《废都》思想更为深刻。

  《秦腔》是一部典型的“寻根”小说,是一次关于乡愁的灵魂叩问。茅盾文学奖的授奖词专门对贾平凹这部获奖作品的叙事细节提出赞扬:“他的《秦腔》,以精微的叙事,绵密的细节,成功地仿写了一种日常生活的本真状态,并对变化中的乡土中国所面临的矛盾、迷茫,做了充满赤子情怀的记述和解读。”对于《秦腔》的写作特点,贾平凹自己用的一个词语常被引用,它叫“密实的流年式的叙写”。这个生造的概念虽然有些晦涩,但还是能让人感受到《秦腔》的叙事是绵密的,是细腻的,反映其对故乡的情感,是深厚的,绵长的,是复杂的,深刻的。

  在中国当代小说家中,贾平凹的文艺创新表达是有建树的,风格个性也极有辨识度。贾平凹自称“我的天资里有粗犷的成分,也有性灵派里的东西”。他的文本显然受沈从文、废名、孙犁等老作家的影响很深,但又找到了摆脱传统艺术风格弊端的办法,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美学风格。事实上,在创作中,贾平凹早在上世纪80年代就主张“重精神,重情感,重整体,重气韵”,并且,对这样的“大境界”孜孜以求。比如,从《废都》到《秦腔》,可以清晰看出,贾平凹对《金瓶梅》《红楼梦》等传统经典作品的表达手法,既有继承,又有创新。

  《秦腔》,是贾平凹为故乡树起的一块文学之碑,也是为自己的创作人生建起的一座里程碑。

  不得不说,贾平凹“生活流”式的作品叙事,虽然在整体上能符合普适的审美艺术标准,但偶尔总会有突破常规的表达,特别是一些“粗鄙化”的语言。事实上,《秦腔》显然汲取了《废都》文本表达的教训,不过,在传递乡村土味和描绘乡村性事方面,也还是会让有些读者觉得用力过猛。有少数为批评而批评的作者,仍会把《废都》当年的罪名平移过来,甚至还从贾平凹之女贾浅浅的诗歌中提炼出“屎尿屁”的原罪。

  对贾平凹及其作品,不应神化,而应祛魅,回到文化艺术规律的本身来看待。遗憾的是,近年来,以社会批评的价值视角来看待贾平凹作品,由此造成的审美偏狭,甚至是污名化,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贾平凹的文学价值,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巨大的现实遗憾。

  秦腔,是深度理解贾平凹文本价值的最好切口,也是代表《秦腔》这部小说思想内涵的最重要意象。秦腔不同于京派风格,也不像是海派清口,更不同于吴侬软语,甚至和川江号子的粗犷也不同。秦腔是一种带有西北土风的民间唱腔。“秦腔,又名秦声,是我国最早形成于秦地的一种梆子声腔剧种……净角俊扮,生角净扮”,从作者这些介绍不难看出,秦腔是地域源头的,是有文化包容的。秦腔起源于西周、成熟于秦代,秦是盛极而衰的短命王朝,“秦人自古是大苦大乐之民众”,这一切,都表明秦腔适合用来表达“伤逝”,适合用来排解乡愁,而且能够产生强大的情绪张力。

  问题是,曾经慷慨激昂的秦腔,曾经苍劲悲壮的秦腔,曾经一唱起来就让干活的人觉得浑身有劲的秦腔,渐然成了一曲文化的挽歌。

  在城市化浪潮席卷之下,流行歌曲以压倒性优势取代了秦腔。不仅城市里的秦腔式微,就是在小说中的清风街,秦腔也迅速失去存在空间。夏雨酒楼开业,上午演秦腔的时候,门前冷落,一片萧条;下午晚上唱流行歌曲时,场景是“清风街的年轻人都跑了来,酒楼前的街道上人挤得水泄不通”。小说中有一段写夏天智去看失意的二哥夏天义的细节。当时,收音机放的一段秦腔戏,是《斩单童》:“我单童秦不道为人之短,这件事处在了无奈其间……你言说二贤庄难以立站,修一座三进府只把身安。”显然,这是在借戏文中单雄信的尴尬命运,来表达农民难以安身立命的尴尬。

  白雪,是一位秦腔演员,相貌美丽,品性端庄,内心仁善,对秦腔充满深情,能够领会到其中的艺术魅力。白雪嫁给了从农村挤进城市的作家夏风,曾被视为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的完美结合。然而,完成从农民到知识分子转变的夏风,却成了乡土文明的“叛逆者”,对秦腔充满嫌弃。这对夫妻对待秦腔的不同观念,也在暗指乡土文明和城市文明之间的对立冲突几乎无处不在。夏风虽然功成名就了,但他在婚姻爱情上失去了白雪,在家庭伦理上也失去了父亲,成为被驱逐在外的“浪子”。

  白雪与秦腔,命运有着某种相似性。这个近乎完美的女人,生出一个没有肛门的小孩子。从某种意义讲,这是对城市文明和乡土文化强行结合只能产生畸形结果的隐喻。深爱白雪的引生,为遏制欲望选择自我阉割,这种决绝的反抗,也像是在为守护乡土文明付出残酷代价。这样的人性之痛和文化之苦,在特定的社会转型期有着某种普遍性。作者在评价《秦腔》时这样说:“是我对中国大陆在世纪之交社会巨变时期所做的一份生活记录,也是对我的故乡我的家族的一段情感上的沉痛记忆。”

  废都已荒,秦腔渐远。城市化进程为传统的乡土文化奏响了安魂曲,而故乡永远是治愈游子内心创伤的避难所。

  解决人们的精神困境,让破碎的灵魂得以安妥,还是要在寻常生活中让人心靠近人心,让人与人多些温暖与关爱,少些冷漠与功利。诚如《秦腔》中戏楼上这副对联所写:

  名场利场无非戏场做得出泼天富贵,

  冷药热药总是妙药医不尽遍地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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