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书店生存报告》 　　编者：尚真 　　出版时间：2024年7月 　　出版社：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书店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则故事。”日籍华语作家、《东京本屋》的作者吉井忍这样说。

　　在《独立书店生存报告》这本新书里，国内14位书店主理人纷纷以“我”“我们书店”的口吻来讲述自己和书店的故事。他们在困顿中生发着的，有坚守和隐忍，有希望和勇气，也有伴随阅读时光一起成长的更好的自我。

　　在新书面世之际，我们邀请到重庆唯一入选这14家书店的刀锋书酒馆主理人江凌，提前解密他是如何打造“刀锋”的？在纸书和实体书店式微的当下，他与市场较量的过程中有过哪些故事。随同主理人的笔尖，让我们去认识这家有着理想与执着的书店吧。

　　——编者

　　到2024年，刀锋书酒馆已经营业了8年。

　　作为一份实体书店的生存报告，我更愿意向大家讲述的不是书店持续经营的方法论，而是一种经营者的态度。我们经常说，独立书店的灵魂就是它背后的那个主理人，主理人是什么样的性格，书店就会呈现出什么样的面貌。同样，书店想要长久经营，主理人也需要有坚定的信念和稳固的力量支撑着自己，往往是人先垮掉，然后才是店。

　　所以，在经营书店的第8年，回望这一路走过来经历的风风雨雨，我最想要分享的还是关于人的故事。当我们决定要开一家书店时，那些涌动在内心的究竟是一种激情还是一种无法消除的愁绪？我们想做的究竟是一份事业还是一份不需要上班的工作？我们在其中安顿的究竟是自己的整个人生还是暂时无处安放的生活？希望我分享的这段经历，对于那些心中怀着书店梦想的人，或许有一些启示。

　　初心

　　我进入这个行业的契机可能和很多人都不相同。

　　2015年的夏天，我在“晃膀子”。每天的生活就是看书、看电影、写作、旅行，当时写的一个短篇故事《我人生中最后一段爱情》不经意间成为爆款文章，被各大自媒体转载，随之而来的是出版社约稿，出版了我的第一本书《我可是你故事里那个人》，甚至还售出了影视版权。对于一个文艺青年来说，这几乎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让我平白无故地生出了莫大的勇气，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作家。而理性这个时候还是提醒着我，在能够靠版税养活自己之前，我可能还是需要有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毕竟村上春树也是出到第三本书的时候才卖掉酒吧全职写作。我也曾短暂地重回职场，但是两个月不到就离职了。然后一个想法冒出来，进而演变成一种再也无法平复的激情：是否有可能开一家小店，人来人往，我闪到一边，做人间的观察者，晚上伏案写作，做自己的作家梦；这家小店不用赚多少钱，只要能够维持生计就行，让我在一定的时间里可以安心创作，持续写作。

　　如今看来，这简直是一个幼稚到可笑的想法，却如同一场高烧经久不退，推动着我一步一步地实现它。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书店竟然有一种独特的魔力，往往会让书店主深陷其中，进退皆两难。2016年7月，刀锋书酒馆正式营业了。

　　很多人问过我开书店最开心的阶段是什么时候，毫无疑问就是在书店开业前后的几个月。那时候激情未退，憧憬饱满。尽管刚开业时每天也没多少客人，但我怡然自得，自己一个人打理店面所有事情，没有客人的时候自己就捧一本书窝在沙发里看到睡着。我也在这样的状态中，完成了自己第二本书的书稿。天知道，这一点点的快乐在往后的岁月里被我反复咀嚼了多少次，努力地挤出一点甜，中和现实的苦。

　　焦虑

　　开业三个月之后，书店的经营就迅速步入正轨了，有媒体报道，有明星加持，开始有人慕名而来，我们成为所谓的“网红书店”。周末客流还不错，我也开始聘请店员了。但是流量终究只是表象，在店里买书的人极少，咖啡酒馆基本没有翻台，所以作为一家看起来还算有些人气的书店，我们每个月仅能勉强盈亏平衡，这还是在享受租金优惠的阶段，而且我自己并不领取工资。

　　与此同时，被我寄予厚望的第二本书《请你永远记得我》上市之后反响平平，既没有加印也没有售出影视版权，几万元的版税根本不足以支付我的生活开销，加上开书店已经花光了我多年的积蓄，我开始身负债务，并且越积越多。我做了一个小书店店主能够做的一切动作：做活动、做社群、做网店、做文创，营收虽然有所增加，但是依然不足以支付所有成本。

　　当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家很“红”很“成功”的书店的时候，其实门店的盈亏已经不再平衡。我陷入了持续的焦虑之中。

　　存续

　　最近几年中，我更像在以一个存在主义者的姿态，迎面生命中的所有挑战，让自我的价值在这种对抗中得以呈现。

　　我想，这是一种激情，也是一种本能。对于闯进实体书店这个行业的人来说，如果缺少了一些激情恐怕是无法坚持下去的，但激情和冲动不能是唯一动力。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处理个人与书店的关联、商业与情怀的均衡、个人价值与品牌价值的剥离等，每一步都伴随着痛苦和纠结，甘苦自知。所以，作为一家存续下来的书店，或许我应该给同业者一些建议。

　　我支持将开书店作为一种生活方式的态度，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书店只是一个载体。这种情况下，千万记得，生活的意义高于书店的意义，要保持快乐，要有店休日；如果书店里发生不开心的事情，别委屈自己，如果生活的烦恼已经压倒了开店的快乐，不要继续，如果持续亏钱超过6个月，不要继续。

　　我也支持将开书店作为一种爱好来供养，从而实现自己的梦想。这种情况下，不妨更加肆意一些，选自己喜欢的书，做自己想做的活动， 让这家书店变成当地独一无二的场域，去抵达某一种崇高和极致。

　　我还支持书店以商业化的方式存活下来，努力地赚到更多的钱，活得更长久，这种情况下，经营者需要将书店的精神和自我的生活切割开，同时又要在市场逻辑和品牌表达之间寻找到一个均衡，这其实是更加艰难的一条路。

　　刀锋书酒馆走到第8年，风风雨雨都经历过，目前我的想法变得十分简单：健康地活下去，活得足够久，使命便会自然地彰显。

　　如果有一天，你路过重庆，路过解放碑，欢迎你拐个弯，来这家有书有酒有美食的书店，度过属于自己的惬意时光。最好，是可以邂逅一本属于自己的人生之书，在恰当的时候，帮助你越过刀锋。

　　（本文节选自《独立书店生存报告》，有删改。）

　　14家书店目录>>>

　　南昌·青苑书店：三十而立，在幸存中努力

　　桂林·众目书房：我们生活在书店

　　青岛·如是书店：寻找河的第三条岸

　　广州·1200BOOKSHOP：三十六度五的热情

　　西安·万邦书店：那时的书店

　　杭州·纯真年代书吧：书吧是我的避难所

　　苏州·慢书房：如果没有开书店，或许我会过得更自在

　　上海·半层书店：一个书店人的观察和碎碎念

　　上海·乐开书店：多条腿走路的乐开，磕磕碰碰走过了12年

　　上海·犀牛书店：痴心做梦的人正多

　　郑州·兆熹书店：每座城市都应该有一家好书店

　　重庆·刀锋书酒馆：剃刀锋利，越之不易

　　长沙·镜中书店：走楼梯的人

　　武汉·诚与真书店：诚与真老王的书业观察及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