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万州五桥老街，遭受多年风雨侵蚀、洪水袭击，历尽沧桑。今年夏天的汛期，老街居民们盼望多年的五桥河流域安全防护工程竣工了，它让汹涌的洪水得以驯服，五桥河成为相伴老街人悠然时光的温柔之河。

　　一

　　2024年7月11日，夏日清晨的万州五桥老街，清朗天色如蛋清溢开。

　　五桥河上百年老桥旁边一栋居民房屋的外墙上，一处“历史最高洪水位”的红色标识特别醒目，这里标识着“220.90米”，是在2020年7月16日老街那场特大洪水过后留下的证据。而今，它已成为老街一处难忘的“胎记”，也成为永远告别的历史。

　　这天一大早，老街理发店79岁的程大叔，吱嘎一声打开房门，夏天了，他依然戴着那顶瓜皮帽出门，他要到老街去转悠一阵子。

　　程大叔来到豆浆店，不紧不慢坐下。

　　“程叔，还是来1碗豆浆、两根油条？”经营这家小店的主人牟大哥打着招呼，多年了，他知道程大叔的胃口。

　　“哎呀，今天再加1个油饼、1个卤鸡蛋。”

　　“大叔，遇到啥喜事了，饭量也变大了？”牟大哥笑眯眯地问程大叔。

　　“啥喜事，不都是我们老街人的大喜事嘛，昨天晚上的大雨，我们这些老街人，都睡上了一个安稳觉。”

　　“那是，那是，程大叔，今早的饭钱您就不给了，我请客。”牟大哥哈哈哈笑出声。

　　牟大哥的欢快笑声，同样荡漾在老街老巷里。

　　7月11日早晨，老街的街坊邻居们一碰头，都发出这样开怀的笑声。头天晚上，降雨量达146毫米，要是在以前，绕街而过的五桥河，滔天洪水说不定就鲁莽地越过老街房顶，翻过老桥桥顶，顷刻间淹没了老街老巷。惊魂不定的老街人，这些年一入夏，心就悬到了嗓子口。

　　4年来，都是在7月，老街就淹没了3次，洪水滚滚中，横跨河流两岸的百年石拱桥，在央视《新闻联播》里就出现了两次，成了洪水中的“网红桥”。

　　住在老街40多年的樊大哥，是老街社区的楼栋长，儿子早在新城买了大房子，可他与老伴儿就是不愿意去新城居住，一去新城，就感觉腿肚子抽筋似的疼。

　　樊大哥跟我说，在老街生活习惯了，就好比一棵树，在老街老巷里扎下了根须。

　　在樊大哥心里，一到夏天五桥河的汛期，心里就如上紧了发条一般紧张，特别是在大雨夜，他根本没睡过一个踏实觉。晚上要打着手电去看临街五桥河的水位上涨情况，一旦发现情况不好，他就赶紧通知社区，由社区人员及时组织撤离。

　　就说4年前夏天早晨老街的那场特大洪水吧，洪水咆哮着漫过了老街最高的树冠，漫过了老桥桥帽，更滔滔着漫过了老街人用手按住的胸口。

　　洪水过后，百年老桥挺住了，只有两边石墩被冲走。洪水过后的那天下午，樊大哥和几个老街居民给挺过一劫的老桥深深地鞠了几个躬。后来维修老桥，樊大哥又带领老街坊们沿着河流下游，一块一块地把冲走的石墩找回来了，让它们再次稳稳地回到这个老桥老祖宗身上。

　　樊大哥和老街人都在问，大雨天，什么时候，我们这些老街人不提心吊胆，能够在雨天晚上好好睡觉到天亮啊？

　　二

　　去年刚一入秋，在五桥河上游一个叫龙网塘的地方，机声隆隆。

　　挖掘机、工程车、吊车火力全开，五桥河流域安全防护工程老街段分洪隧洞正式开建。

　　老街段分洪工程主要建设内容为新建分洪隧洞、控制堰、进口侧堰、出口消能箱涵和河道淤塞点疏浚，分洪隧洞分布于五桥河右岸，总长1110米。

　　按照要求，分洪隧洞必须在今年6月前竣工，稳稳当当地把五桥河汛期肆虐的洪水驯服成温柔之水。

　　去年秋日的一天，我到老街检查社区安全工作，在巷子里遇到76岁的张孃孃，她正踮着腿脚给隧洞施工队的工人们送去自己做的白米糕，篮子里覆盖着一层清香幽幽的荷叶，纯正米香的白糕让我也嘴馋了。“来，来，来，给你尝几个。”张孃孃从篮子里抓起几个白糕塞给我。

　　她拢拢满头白发说，这些外地来的施工队啊，不分白天黑夜地干，太辛苦了，我给他们送点白糕吃吃，算是我们老街人的一点心意。

　　去年7月，相隔正好10天的两场特大洪水中，老街两次被淹，赶赴来的武警官兵、志愿者们在滚滚洪水中营救出被困老街居民、抢救商家财产。

　　洪水消退后，老街泥沙淤积，一片狼藉，张孃孃看到清淤的不少年轻士兵双手双脚打起了血泡，心疼得流出了眼泪。她去买了100个鸡蛋，煮了20多碗荷包蛋让志愿者们给士兵们送去。

　　当古朴的百年老街又恢复了洁净，居民们自发组织队伍送别士兵们，社区的秧歌队还敲锣打鼓欢送。张孃孃也在欢送的队伍里，那天她对我说，明年啊，老街人希望不要再辛苦这些孩子们了。

　　在五桥河安全防护工程施工负责技术与质量的黄帅，来自湖北长江设计公司，有天他主动约我聊一聊。

　　我俩坐在五桥河上的老桥上，桥下河水潺潺，他拉住我的手说：“哥，做工程这么多年了，我很少感到有这么着急的心情，我觉得啊，就好比给我家里干事一样，老街人太好了，不能让他们再吃洪灾的苦了。”

　　黄帅和同事们对隧洞设计方案反复斟酌打磨，最后选定了最优的方案。

　　我告诉他：“我妈还住在老街，我代表我妈这些老街居民们感谢你们了”。黄帅说：“我们都是父母的孩子，不必客气，为老街人把这个工程建好，也是我一辈子的幸事。”

　　分洪隧洞工程，需要迁移老街居民家的12座祖坟。去年冬日的一天，我与社区的傅哥跟着老街居民刘大哥来到他母亲墓地前，这天要挖坟迁移，刘大哥一头跪在母亲墓前，哽咽喃喃：“妈妈，为了我们老街人的安宁，只有委屈您老人家了……”

　　三

　　今年7月10日，根据气象预报，又有特大暴雨袭击，社区与街道工作人员再次发出洪水预警消息。五桥河的分洪隧洞防护工程已经竣工，但它能够抗住即将来临的洪水吗？

　　老街人成群结队去看了分洪隧洞工程，一些人心里有了底，双眉舒展，一些老街人还是感到不踏实，眉头凝川。社区与街道的干部全体值守，依然如临大敌般预防这场洪水。

　　7月11日凌晨2时，浓重的积雨云突然闪闪发亮，滂沱大雨哗、哗、哗疾速泼落，在社区值班一夜没睡的老熊打着手电一次次来到河边看水位，五桥河的河水浑浊发黄，侧耳一听，水流声也没那么急了。

　　当天清晨，五桥河水流速达到每秒213立方米，按照防汛规定，一旦每秒突破128立方米，安全防护工程的分洪隧洞入口处的控制堰、溢流堰就把超限洪水引流至侧堰流入分洪隧洞，成为一条安全泄洪、行洪的绿色通道。

　　老熊回到社区办公室，兴奋之中，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大喊出声：“成了，成了！”老熊在社区工作17年来，有哪一年夏天汛期能睡上一个安稳觉啊。

　　洪水过后，老街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7月14日早晨，我再次来到老街，遇见新开了一家店面的项大哥，在这4年来的两次洪水中，做泡菜生意的他家，被洪水冲走了200多个泡菜坛子。

　　项大哥对我感叹说，现在可以安安心心在老街做生意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我点点头。老街的河水，静静地流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