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天一夜的雨,湿气满空。住在南川客运站旁边,被汽鸣轰醒,我决定去公园。
南川,唐代贞观十一年设县,最出名的是金佛山。游过金佛山,再去城区的公园不免有大巫见小巫之嫌,多少游人难以提起兴趣。但市民公园,往往最能体现一个城区的趣味和旨意。这样的小公园,我想更能展现一些本色与本真。
花山公园,离南川客运站两公里之地,在南川城区的东北方向,况又有个好听的名字,便循名而去。
公园在南川区东环路上,很新,建成于2020年,总占地面积10.1平方公里,东至三秀坝,西至东环路,南至石雷路林堡社区段,北至凤嘴江新桥段。
虽然花山公园是新建之地,但绿林造景颇费心思,说金佛山在上,花山公园在下,并不为过。从城区里步入其中,短至几分钟,长不过半小时的步行,有某种邂逅的价值。
公园湿漉漉的,心字造型的花坛,拥立着黄葛老树,嫩芽新吐,悬挂半空。
齐腰之地,到处有结着绿色果子的南天竹。乍看之下,我竟没有认出南天竹来,因为它的果实这么小,结实,但粒粒坚挺。我以为是某种新鲜植物。它携带的某种清新、执着,在这闹中取静之地,多了一份脱俗。
连续几天的大雨,路很滑,长满了细细密织的青苔,不小心我滑了好几步。然而百余米拱桥般的樟林枯藤造景,似乎是安全的诱惑,引着游人不断向前。
此地宜慢,宜观、宜品、宜呼吸,这是公园最大的好处。
我那没有充分睡够的眼睛和脸颊,在墨绿色的光影中逐渐苏醒,好像那里有无数的氧气泡泡,挤进肉身。
但是身体终究是中气不足,笔直向上的石梯约有10层楼高,逼仄钻营似要通天,漫漫雄关之感挥之不去。
我放弃了这样的跋涉,尽管身后有来往的诸多游人,似是朋友、眷属,携手向前,盈盈欢笑在雨后密林荡起轻快。但我并不懊恼,睡眠仿佛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这是园林给我的提示。
半路上有一个无人的石方桌,雨水让其更加的浸润,釉黑,我想到了墨块、砚台。
好的砚台是可以出水、出油的,在书法课上,我和伙伴们曾经啧啧称羡过这样的佳物。它会有墨香吗?它有南天竹以及方竹的幽香。
我在那里稍稍坐了一下,被自然洗过的青石条,古拙,质朴,有着隐隐约约的倒影,像这个城市不为人知的隐秘、悸动。四方桌前面的竹子主体分明,这有序的竹林,让我感叹小景别带来的温馨和镇静。
花山公园应该是南川最为突出、市民最喜欢的公园吧。
我喜欢在每一个小城小地去逛当地的公园,去感受他们的市民所拥有的心情,思绪,休闲,苦乐,再反观人与城的关系。
小说《金粉世家》里,公园是主人公金燕西最常流连之地,而公园在张恨水笔下也是饶有情致的。
在小说第六回《倩影不能描枣花帘底 清歌何处起杨柳楼前》中金燕西说:“公园里去得多了,像家里一般没趣味。”一句话反倒看出公园的无尽趣味。
金家毕竟是一方权贵之地,造景造园自然是极尽奢华。这一句其实是先抑后扬,补下了后来金燕西和朋友们去西山公园逛逛之故事。他在西山闲逛之中,与女主角冷清秋结下情缘。佳偶天成,一波三折。杨柳楼前,清歌起处,亭楼阁榭,虽然是小景致,却因故事起合,人物关系,情绪跌宕,让人感受到了中国古典美学的意境。
民国的章回小说作家里,张恨水是集大成者,古典小说的信雅达与白话人情关系网的信手拈来,其间不废花月之景,花月之事。雅正、俏皮、迂回、舒畅,一应俱有。
公园一直以来承载市民休闲、大众逸乐的功能,承载着某种城市乌托邦的愿望,它让人们重新发现市中心的乐趣,谈情说爱、老友相聚,又或排遣个人苦闷。
人们在这里可以面对面地聚在一起,自然自洽,也可以堂而皇之地独处、观察、清洁内心。
它是城市生活中理想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