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丽的夔门,永远是一个令人向往、美丽迷人和神奇的地方。
从小生长在重庆长江边上的我,对夔门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牙牙学语时就听父亲和爷爷在饭桌上讲夔门,陌生的是自己当时还尚未去过夔门。
那年,我从重庆河运学校毕业后当了老师。怀着对夔门的浓浓情感,我申请调到长航船舶上,先后在大型拖轮上当过水手、舵手、引航员、驾驶员,跑过长江三峡,跑过宜昌、武汉、南京、上海等航线,后又从事航运调度管理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还当上了《长江航运报》的记者。
从当水手算起,我在重庆至长江三峡之间奔跑了42年,两千多次经过夔门,可以说对夔门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熟悉。
夔门在奉节瞿塘峡西端入口处,以“夔门天下雄”著称。在长江三峡的峡谷中,瞿塘峡最短、最窄、最险,气势和景色也最为雄奇壮观。
记得我第一次邂逅夔门,是在1974年8月。那天,作为刚上船的实习船员,我的心情非常激动。头天晚上,我把陆游的《瞿塘峡》反复背了几遍,待天亮后,就早早地坐在船头。
轮船从万州出发,一路下行。进入奉节水域不久,雄伟的夔门便映入眼帘。只见前面大山的断开处,两岸悬崖峭壁,直插江心,犹如两扇刀削斧劈的高大石门。我所在的轮船进入夔门后,像一叶扁舟在峡中挣扎着,摇摆着。
驾驶台里老船长神情严峻、面无表情,新换上来的全船技术最好的老舵手则全神贯注。
“左微舵”“右微舵”“稳舵”“骑上泡漩”“避开夹堰水”“防歪船扎驳”“加车顶住石板夹出水”“加车、加车、再加车”……老船长声如洪钟,大轮船在巨大泡漩的翻滚中不停颠簸着、摇晃着,机舱内的机器则高速旋转着、轰鸣着……看着翻滚咆哮的江水,几个实习船员说话声音都在颤抖,大家默默地祈祷轮船能顺利冲出夔门险关。
好在,我们有惊无险地安全通过了。那天,我想起了“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峰与天关接,舟从地窟行”的诗句,感受到三峡的壮美,尤其是夔门的雄奇,更为船员们沉着镇静、百折不挠、勇往直前的精神所折服。
后来,我当上了大型船舶的驾驶员。每次过夔门,都异常小心,注意水势水情,看航道上有无来船,以确保船舶安全行驶。只有在不当班时,我才有心情欣赏两岸风景,看三峡红叶红了没有……
一次,我突然看见岸边树丛中一群猴子上蹿下跳,忍不住一声惊呼,全船正在休息的十几名船员听到后都跑出来看猴群。于是,我写了一篇《三峡又闻猿啼声》的稿件,在1984年9月13日《重庆日报》头版显著位置配编后发表。9月23日,《人民日报》一版转载了这篇文章。
今天,人们在三峡看见猴群已不是什么新闻,但是在39年前,山上光秃秃的,猴子早已不见踪影,也早已难闻“猿啼”声。“猿声”再起,无疑是三峡生态出现好转的重要信号。
因为写了这篇文章,我第一次被评为《重庆日报》优秀通讯员。也因为这篇文章,改变了我的命运,《长江航运报》破格录取我当了记者。
后来,作为《长江航运报》重庆记者站专职跑航运的记者,我又多次从重庆奔向夔门,记录下许多珍贵的航运资料。
1999年8月的一天,我在白帝城江边租了一艘小渔船,准备过江去夔门南岸拍摄石刻诗词照片。不料,讲好价钱后,船主突然说“怕危险”,不去了。
我观察了一下当时的情况后对他说:“我们避开急流,绕过漩涡,躲开夹堰水,骑上泡漩,小心一点,可以安全过江。”船主听我说得如此内行,在把租船价格加到100元钱(当时100元钱可是不小的数目啊!)后,方才同意出发。
在激烈的颠簸、摇晃中,小渔船渡过了惊涛骇浪的夔门。小船靠岸后,我一人登上了岸边人迹罕至的地方,途中还差点险遭毒蛇袭击,最终如愿地用相机拍摄下了夔门摩崖石刻中主要的艺术珍品,其中包括弥足珍贵的南宋《皇宋中心圣德颂》。
我为什么要执着地用镜头记录下这沿岸的山水风景和人文景观呢?我们一家几辈人都是喝长江水长大的,后又从事航运工作,我坚持拍摄,就是想表达对长江的热爱、对祖国的热爱,就是想延续父亲、爷爷及家人们对长江的情怀。
如今,夔门已经波平如镜,长江三峡两岸色彩斑斓,与一江碧水相映成辉,尽显高峡平湖的壮美画卷。每年,我仍要去上几次,拍摄我念念不忘的夔门。每当有人说起夔门,我总会绘声绘色地讲述夔门雄姿、夔门石刻、夔门风情、夔门红叶,从肺腑里道出对夔门的一片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