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雨的中短篇小说集《十八梯》刚由重庆出版社出版,即引起读者关注和评论界好评。我在时断时续的阅读之后,也有意外的发现。之所以说“意外”,是因为过去在读他的长篇小说时,总被小说叙述的繁复“历史”和陌生“事实”所牵引和控制,感觉有些受拖累,读《十八梯》却有豁然开朗之感,觉得它既亲近又清爽。这种感觉主要来自小说中无处不在的地方风情,来自作者的叙事本色和不忍之心。由此,我认为王雨是重庆地方风情的体验者和发现者,也是讲述重庆地方风情的故事高手。
中短篇小说不同于长篇小说,讲述故事不宜平铺直叙,需要制造悬念。《十八梯》开篇就说:“明月在十八梯失踪了,我和葛勇都好心焦……连接重庆母城上下半城远不止于十八级梯坎,它上顶天下立地,古老的泛着幽光的青石板梯坎被踩得变了形,无声地承受着我的脚步,保守着我的秘密。”一个人“失踪”了,一个地方又藏着“我的秘密”。于是,小说就在一个富有地方风情的重庆展开,汇聚着“历史变幻”“爱情忧伤”和“文化保护”等多重意蕴。
王雨讲故事,有时也不免过于冗长,因为他太执念笔下的风物和历史,并且那么健谈和仁慈;有时也过于心急,喜欢站出来发表议论。不过,他笔下的故事却极富地方性和原生态,好读,有趣,有味。我说王雨是小说故事高手,主要是他写小说,贴着故事写,不玩花样,不求异形,采用暗劲儿,让故事自然生长,又峰回路转。
王雨善于讲故事,抓住了小说命脉,写自己熟悉的故事,因为他有生活,有见识,有真情,还有说故事的本领,这样,他的小说就变得鲜活而灵动起来了。他笔下的故事多来自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来自他的从医生涯和生活感受,带有鲜明的地方风情和个人色彩。王雨的职业是医生,是超声医学专家。在某种程度上,小说也是他对社会人生的透视和造影。小说和超声之间有相似之处,尤其是在探索生命暗影和人性错愕并借此推进诊断治疗和情节上,不无暗合之处。
王雨小说的地方性,在于独特的自然风貌,在于率真朴直的人性,在于厚实的重庆文化。《十八梯》将历史变迁、城市景观与爱情悲欢浇筑在一起,作为城市根脉的十八梯,因势而建,房屋重叠,商铺云集。十八梯连接重庆母城上下半城,有十八层平台的陡峭石梯。十八梯“七街六巷”铺展开重庆人的日常生活,“路道两边摆满了凉椅凉席凉板,坐着躺着乘凉的男女老少。”《江水悠悠》主要写江竹君如何从事隐秘的地下工作,危机四伏,惊险曲折。作者写的虽是隐秘战线,也不忘重庆的自然山水,写到了海棠溪、十八梯、黄葛垭、磁器口、万州码头等地方景观。《回头者》交织着爱情、战争和政治。时时着墨地方风景,如长江的雄浑奔放,嘉陵江的温丽清幽,道路的曲径蜿蜒,房屋的鳞次栉比,黄葛古道的幽静等等。地方风情参与了故事情节的转换,支撑着人物刻画,生成为小说的山水诗和风俗画。
王雨熟悉重庆风物,深谙人情世故,特别善于发现社会人生种种“幸运”之事,如无法预料的意外、失而复得的惊喜、久别重逢的团圆。他的小说有一种让善良和爱心充满人间的美好诉求。他不愤激厌世,也不沉湎怀旧,对遭遇生活不顺者都施与普遍的关爱和理解,对爱情的温馨和浪漫更是寄予深情的祝福,这足以证明王雨有着一颗大爱之心,对物亲近,待人包容,处事乐观。
小说集《十八梯》中的多篇作品都能印证他的善良认知和温爱之情。
《产房》没有回避现实矛盾,故事最终走向圆满结局。《桂阿姨》更像一首母爱的颂歌,写人之伦理亲情超越了血缘之爱,更在爱情婚姻之上。《生死不离》写了生死,落脚点在“不离”。《丹顶鹤》则是一篇极具想象力的小说,近似童话故事,作品以拟人化口吻书写丹顶鹤美丽而浪漫的生活。
小说集《十八梯》带有鲜明的地方特色,不做高深之论,不求晦涩难懂,也不嬉笑怒骂,而是立于重庆本土,为重庆人物立传,为重庆历史画像,描摹一方风物,呈现一片文学风景。
中短篇小说已成为我们这个时代有些寂寞而边缘化的文体。长篇小说依靠它的叙事长度,可以充分展示作家的叙事功夫。短篇小说没有时间上的宽裕,也缺少空间上的铺张,它更需要作家生活经验的鲜活,结构设计的谨严和语言表达的智性。因此,中短篇小说写作,它讲故事的方法、情节悬念的制造、语言传达的精致和精到,都关系到小说的底蕴和品质。王雨的《十八梯》以叙述的从容和故事的绚烂,在平实和抒情的世界里闪耀着地方风情的光泽,于无声处隐含着作者的深情眷恋和美好向往,可谓不媚俗、不轻浮、不虚妄的扎实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