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生活在农村,长在乡下。在我的老家武隆区白云乡,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总有几棵李子树有意无意地从各处横斜逸出,或静默于院坝边,或悄然于土坎旁,或歪斜在田埂上。每到春来,繁英压树,恍如积雪,给平淡的乡村增添了几分雅致。然那时尚为年少稚童的我,不大懂得欣赏,再加上司空见惯,颇觉稀松平常。
相比而言,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李子的果实更能吸引我们这群小馋猫的注意。当李子才长成小手指头尖大小,还是个毛茸茸的青涩小疙瘩的时候,我们就盼着用它果腹了。好不容易等到它长得圆润些了,果肉似乎也透着一点光,就迫不及待地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刚咬开就涩得龇牙咧嘴,慌不择地悻悻丢弃。
盼着盼着,果子从弹珠大小长成了汤圆大小,果皮虽然依然青绿,但已经没有涩味了。每当放学归来,我们饥肠辘辘,三两下便攀上一棵李子树,专挑那个头大的、颜色透亮的。嘿,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两颗"利核儿"的。一通胡吃海塞,直到肚子饱胀,方才心满意足地下树离去。就这样,每年还没等到李子完全熟透,一树李子就早已被我们这些馋嘴猫消灭殆尽。
记得有一年,不知是爷爷奶奶还是爸爸妈妈给我们下了一道旨令:你们若想尝到最美味的李子,就得等到七月间李子完全成熟之时!这之前,大家都不要上树去采摘。这下可难为死我们姐弟仨了,每天都眼巴巴地去树下望一回,那果子却故意绿得发亮,勾得我们心底的馋虫猫抓样的难受。但为了一尝最美味李子的夙愿,我们还是艰难地管住了嘴。
熬过一天又一天,直到满树的李子个个都金黄灿烂,如金珠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熠熠生辉之时,我们才兴味盎然地爬上树去恣意品尝。轻咬一口,呀!肉脆汁甜,唇齿生香,每一颗的果肉和果核儿都利索分离,没有一丁点涩味和酸味,简直太好吃了。真是庆幸不枉这几个月的苦等啊。
时过境迁,30年后,当我又一次踏上家乡的土地,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片绿白相间的李子花海。蜂拥而至的,还有我们同行的一帮人马,浩浩荡荡,蜿蜒蛇行,在桃花李树下绰然英姿,谈笑风生。
这时的李子树早已不像当年那般畏首畏尾地藏于一角,而是堂堂然铺呈于平坝之上,旖旎于山塆之间。一片片,一层层,一塆塆,裹携着乡亲们对远道来客的热情,捎带着乡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洁白的花瓣虽然纤小却因繁盛密实而成团成束,宛如朵朵冬雪覆压枝头;有的闲散隐匿于新生的嫩绿之间,仿若繁星闪闪。
不变的是,它们依然如小时记忆中的那样洁净素雅,自然清新。虽没有桃花般妩媚风流之态,也不如梨花一样花瓣硕大,汪洋恣肆,却也亭亭玉立,自有一番清丽脱俗的独特风韵,美得不张不扬,与世无争。
站在李花丛中,耳边听着家乡的黄书记介绍发展6500亩脆红李的艰辛历程,以及未来的乡村规划,我的目光穿过一片片雪白的李子花海,沿着一条条弯弯曲曲但平整如新的公路延伸到远方的尽头,遐思纷飞。
勤劳朴实的白云乡人民不正像李花一样拥有淡泊、香雅的品格么?他们不等不靠,克服区位偏僻的劣势,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发展乡村经济,兴修乡村公路,振兴乡村旅游,挖掘乡村文化。
他们,也许没有蓝天一样的广阔深邃,却拥有着白云一样的诗意情怀;也许没能像月亮般皎洁普照,却已经在像星星一样尽力闪烁;也许不如大海般汹涌奔腾,却正在如小溪一样灵动跳跃。他们将“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的理想梦境照进现实,正在谱写“云上乡村”更诗情画意的新乐章。
想到此,我忽地觉得也有一片洁白的李子花苞,在心海灿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