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在报刊、网络上读到程华的散文，然对她的报告文学却知之甚少。这次她以20多万字的当量在上海文艺出版社推出报告文学集《峥嵘》，捧读之后，感慨良多。

　　我从来不认为写作有什么机谋巧作，更没有所谓的师授徒承的桎梏，海量阅读与激情码字就是我的全部经验。往往脑袋里一个激灵，就形成了一个腹纲和架构，于是信马由缰地写开去，笔到之处自有文句衍生，没有所谓的写作方案和固定程式。读了程华的报告文学，方才感到她的写作方式和我大相径庭。她的每一篇作品似乎都有审慎的思考与预设的架构，完成作品之后还有写作过程中的心得，也就让她的文字显得格外郑重和亲切，形成了她自有的规范与风格。如此，应该和她的警察身份有关，言谈谨慎不逾，果断干练的行事风格在她的行文里隐隐若现，细腻柔软的笔触又反映出她的女性特质。

　　一般来说，报告文学既有文学的基因，又有新闻的血缘，在新闻的线性结构上辅以文字的点性雕饰。所以在媒体新闻奖的序列里，报告文学是可以入选的。作者的报告文学一般在万言之内，短小精悍。仔细读来，这本《峥嵘》都是人物类采写，在通篇14章洋洋洒洒数百页的文字中，少有宏大叙事。她的描写对象，都是警界战友平凡人等。她的笔触向下，她的笔触向心，尤其长于描写女性的内心。

　　报告文学作品的难处不在于文章的组合，而在于采访的过程。写小说，尽可以调动生活的积累，随机观察社会百态人物千面，而后天马行空、思想飞腾，虚构出符合时代风格的故事人物。然而报告文学不行，你必须去采访，面对面、点对点去采访，去还原事件，去面对人物的内心，去挖掘人所不知的鲜活素材……采访太辛苦，只有写过报告文学者方知。作者是警察，素材来源和对战友的了解是她优势，时间和精力的局促又是她的短板。每一个工作日的夜晚，每一个休息日的空暇，都是她深入郊野、深入人心的采集时间。所以我说，报告文学作家是用双脚丈量大地，用心血涂抹人生，用笔烛燃烧生命。作者说，每当看见好故事好题材就忍不住想去写出来，这是源于她自小就具有的对文字表达的热爱，更是源于对自己身边战友的热爱与懂得。

　　因为懂得，这部《峥嵘》让读者看到与我们惯性思维里的英雄形象截然不同的警察。我们总是以为，警察永远英勇壮烈，永远身怀绝技，永远刀光剑影战斗在第一线，他们轰轰烈烈，他们正气凛然。而作者笔下的警察，是最真实的警察，奉献与艰辛皆为日常。比如杨雪峰，年刚不惑，正当年富力强，如此灿烂的生命猝然湮灭于刀光之下，留下心碎的家人与战友。作者没有采取惯用的正面侧面环切面手法搜罗资料，而是独辟蹊径步步为营，用柔润的女性温情一层层打开杨妻黄雅莉的心锁，由此完成了他人难以完成的采访任务，成就了一篇与众不同、感人肺腑的文字，让我们知晓了这位极其普通的人民警察平凡而丰满的人生。

　　同样是牺牲在工作岗位上，同样是交巡警的冯中成，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边远郊县警察，他的阅历和故事自然与杨雪峰又有不同。作者写作采取的是全景式而非断面式，她书写冯中成时最大限度还原了一名普通警察身上的闪光点，同时以敏锐的观察力与细节力凸显了冯中成作为常人具有的情与爱，让笔下人物具有鲜明的辨识度，同时于伤怀中蕴含着向上的力量。

　　《峥嵘》中书写的人物大多职衔不高，多是警察队伍里的默默无闻者，他们用最踏实的方式日复一日书写着平凡。这些原本朴实的人群，因作者的慧眼而被发现，而被社会所景仰。所以英雄是需要发现的，是需要发掘的，作者就是这样一位发掘者与书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