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母山植物园里阳光明媚,三角槭的叶片擦亮了浅蓝色的天空。一片明媚的金黄。
春天的到来并不总是按照挂历上的节气而来的。
明明还在春节,就来了几个小阳天;明明是节气雨水,就有了数九天的凛冽。南方的暴冷暴热都是没有先兆的。没有试探,没有过度,直接地劈头盖脸起来。当地人习惯了这样的气候,一热或一冷,不观望不揣摩。人和天气一样,果断减衣,果断增衣,没有半点犹豫。
在元宵节到来之前,气温又一反常态地往上蹿,太阳由温煦变得有些刺眼,烤着脊背、头发、脸庞。只觉得高兴,人们也开始敲锣打鼓般地出动了。
那几日,私家车几乎全城出动,出租车好不容易亮了红灯“空车”的,旋即又熄灭下来。捷足先登者,纷纷到河边,到森林,到野生生命聚集的地方,去斜躺,去腻歪……总之,这温暖的时日,就是白捡来的好处,人们蜂拥而上,不甘落后。万物吐新了,要赶着迎着,仿佛此刻谁要少晒了点太阳,谁的生命能量就无端被别人占用了似的。
左邻右舍趴在窗口、阳台观望着天气,猜到太阳底下肯定是人山人海,有一丝犹豫,不想去赶这闹热,但是也架不住这阳光的吸引。
社区里不多的几棵树上,群鸟盘旋来回,叽叽喳喳,仿佛有一片隐藏的森林在其间。抬头望去,蛰伏了一个冬季的枯枝,仍是枯枝,但几拨鸟群立于枝头,摇喊助威。
一连好几天,都是晴天,这对阴冷的南方之城来说,是不常见的,好像是催促着花苞赶紧吐芽。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其实,这还是早春,过几天,没准儿还来个倒春寒呢。但凭着对温度的理解,人们觉得山野里的花,应该有早早开放了的。
我到达照母山森林公园脚下的时候,发现有些人已经在下山,而阳光正好,玉兰花出乎想象地开得繁盛。没有树叶,一朵朵像小灯笼一样,钩盘在绿色的、毛茸茸的花苞上,一整树的繁花,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许多人在玉兰树下照相,人人都被这白色、昂扬的生命感染。
春来了。我呼吸着。这是真真切切的春,玉兰以全面的开放迎接它。
感受到温暖而做出姿态的也不止玉兰,还有红梅、樱花、黄栌,红艳艳、白飒飒的一片。但更多的树木,仍是枯枝,只有楝树还吊着几颗果实,但依然没有一片叶子。
这是早春,无尽的枯枝在证明这一点。
晴朗蔚蓝的天空之下,我仔仔细细地看清了白桦、水杉、三角枫、银杏、黄桷树、紫荆的主干、枝干,以及枝干上的枝条,枝条上的子子孙孙,无尽的走向……漫游在森林中,我从各种枯枝上捕捉快乐,大快哉也。
有不少人在晒太阳,他们可没工夫真正体会枯枝的乐趣。我开始觉得自己像一个画家,体会到了手握画笔的谨慎、洒脱、回环往复。枯枝,有的繁复如渔网,遮住整个天空;有的简约,但遒劲有力。比半生熟宣纸上的宋元画更丰富,原来每一根枝条生长起来,都这么充满美感。
再过一个月,这些树木就会全部转绿,从浅绿到深绿地迎接真正的春天。树林间,草还未绿,有一种枯黄。
在照母山森林中,我已经徒步4里路,然而并不累。这些枯枝,让人根本停不下来。太阳,哦,不夕阳,在这些枯枝上挂着,游走,有好几次,像是一种未完的使命,催促着,逼迫着。
这些枯枝,多么像隐藏着的生命,我停留下来,鸟鸣啁啾,一直都在。寻找枯枝,寻找枯枝中的鸟叫。
我坐下来的时候,听见布谷鸟在叫,要仔细听。叫声不多,不像夏天那样,声声撕心裂肺。早春的布谷鸟是含蓄的,试探的,欢乐是滴滴答答的。
继续走路。突然,在擦身而过的电线杆上,我看见了一张告示——《一万元重金寻爱鸟》。上面写着失主和鹦鹉生活了5年,在这方森林公园遛鸟时,不幸丢失,愿意以超过鸟价的数倍酬劳好心人。
将黑未黑的时候,整个山野间都是玉兰的花香,那些白色小灯笼一盏盏垂挂在我身后,早春的枯枝林,先让我做一场梦吧。反正,早春很短,不到一个月,这里就会枝繁叶茂。势不可挡的新芽绿叶将会全面将山头覆盖,那将是另外一个极致之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