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葛礼赞漫长而艰难的告别高山晴翠早春那一年的味道
第004版:两江潮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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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葛礼赞
漫长而艰难的告别
高山晴翠
早春
那一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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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 02 月 19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黄葛礼赞

周勇

  没有松的坚贞,没有柏的高洁,没有杨的挺拔,更没有柳的风韵,故少有文人墨客的吟咏和礼赞。但我却对它有独钟之情,那是因为它的“锺气”。锺气者,凝聚天地间灵秀之气也。因此我要赞美这“锺气”满满的生灵——黄葛树。

  黄葛树是伴我成长的树。

  遥想儿时玩耍的院落,几株大树撑起绿色华盖,遮烈日,蔽风雨,聚人气,特别是那弯弯曲曲、横生斜长的枝干让我等小儿爬上爬下。老人说,它叫黄葛树。

  读书了,父亲把我送到桂花园。在那里我并未见到桂花树,最多的还是黄葛树。一株站在路口,斜向的弯枝指向前方,另一株立在校门旁,伴我度过了五年小学的黄金岁月。及至中学,我来到解放碑旁,那里原是文庙,有大黄葛树。后来才知道,佛经里称它为菩提树,是神圣之物,故尔首先便种在了寺庙等地。后来我当兵了,地在川西,那里的公园也曾是文庙,亦遍植黄葛,郁郁葱葱。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重庆,来到歇台子。这里是古时成渝东大路的干道,长长的一条石板路,人行货运全靠双脚与马背。从重庆城出来,沿七星岗、两路口、遗爱祠、七牌坊、茶亭,到了这里就该坐下来休息了,所以取名“歇台子”。

  这里站立着一棵硕大无朋的黄葛树,主干不高,十多米,但粗壮遒劲,要四五人才能合抱。然后分成四根支干,向上向横生长开去,覆地亩余,韵味无穷,有烟火气,让人很有归属感。因此人称“风水树”。

  后来,我工作在中山四路,这是一条黄葛树的路,它们站列两旁,整整齐齐,一水的向上生长,少有横斜,犹如夹道迎宾的队伍,又似持枪列队的战士,高大而威严。

  黄葛树是护佑家园的树。

  巴渝大地上,满眼都是黄葛树。皆因这里有最为独特的地势、山石和气候,故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大街小巷,坡坡坎坎,随处可见。常年皆绿叶当顶,四季清凉。同时,四季中均可见落叶飘洒,遍地金黄,满树新绿。其数量之多,生命力之顽强,为山城独有,令世人惊叹。

  重庆是个移民城市,我来自湖广,你来自齐鲁,他来自江浙,还有来自太行、大漠、草原、雪原的……只要你来到这里,黄葛树不会问你的来路,自会为万千来客撑起华盖,为万间广厦遮荫蔽日。更会伸出热情的双手,扶助你蹒跚起步,伴随你平安成长,欣赏你功成名就,最后送你落叶归根。

  黄葛树是见证历史的树。

  在长江三峡,两岸尽是黄葛树。走进巫山大昌古镇,就有一棵把门的黄葛树。它横生在城墙上,粗壮的树根长成了圆盘,体大如“斗”。它见证过远古的文明,牵手过消失的巴人,也成了三峡的“移民”,扎根他乡。更多的三峡黄葛因高峡出平湖而就地后靠,重新集结,仍守望长江。如今千帆过后,历代文豪的瑰丽诗篇和灿烂墨宝仍萦绕其间。

  朝天门是重庆的大门,迎官接圣之地。正对两江,有一高台,是重庆城墙的一段,上植两株高大的黄葛树,把巨大的身躯探向两江合流的地方。每当东下,它祝你平安吉祥;每逢归来,它为你接风洗尘。近代以降,它更送走过追求真理的莘莘学子,迎来过国脉西迁的悲壮撤退。

  还有那红岩村中的黄葛树,陪伴周董坚守大后方;那九龙坡机场的黄葛树,迎来了延安飞来的毛主席,也成为新中国第一条铁路的起点站;那德安里中的黄葛树,见证了毛蒋握手大重庆,也守望了刘邓擘画大西南。那几株树高百尺、沉稳敦厚的黄葛树静植于人民广场辉煌的大礼堂前,它听到过进军西南的号角、凯歌行进的鼓点、改革开放的脚步和直辖时刻的欢呼……与市民牵手,与游人相亲。

  黄葛树更是凝神聚气的树。

  它教会我们,人要有“坚”的意志。黄葛树具有极强的适应能力和忍耐之力,哪怕干旱、寒冷、缺氧,即使瘠薄、污染,乃至于雷劈火烧,它都坚持、坚定、坚守,能萌发,易栽植,快恢复,速生长。有的横陈院中,犹如拱桥,别有洞天;有的长在墙中,似游龙出没,若隐若现;有的当路而立,一夫当关,但腹中开门;更多的是盘结块磊,如神工神笔,不得不赞其定力超强。

  它教会我们,人要有“韧”的追求。重庆是山城,黄葛树往往长于石坎、石崖、城墙之上。它有发达的根系,一面向上生长,以裸露、板状的“气生根”,直接从空气中吸收氧气和水分;一面顽强地向下,深扎进石缝里,即使垂直的堡坎,它也能贴着石壁,把庞大的根系长成一个平面而铺陈开来,以细小的支根嵌进石壁的缝隙,牢牢地抓住大地。有一幅画我看了几十年。它在中四路上的大院门前,这里的十几株黄葛树齐齐整整地长在一壁由条石砌成堡坎的垂直断面上,或有合抱之粗,或有拳头之径,最显著的是它的根绝大部分贴着石壁生长开来,恣意汪洋,正因为深深地根植于山石和泥土之中,形成了“根起蟠虬龙”的独特景观,最终长成这幅自然天成,生机勃勃的立体画卷。

  它教会我们,人要有“无华”的品格。梅花俏不争春,红叶俏不争秋,为世人称颂。而黄葛树则四季不争,更显高贵。它并不如常树一样春华秋实,而是什么时候栽种,就什么时候落叶,就什么时候开花,就什么时候发芽。其花小如豆,平淡无奇,默默地开,悄悄地绽。不凑合,不张扬,不显摆,不晃荡,不喳闹,只把自己的这一份美奉献给这块土地。

  树且如此,人便心向往之。因此,黄葛树被重庆人奉为市树,其“坚韧无华”的“锺气”,已融入重庆人和重庆城的血脉之中。

  如今我就住在黄葛树旁,与歇台子的老风水树遥遥相望。我第一次见到它是1970年,约胳膊粗,歪歪扭扭,憋屈地蹲在房子门边。1983年,我与它为邻,已有脸盆粗。如今,50年了,旁边的房子已经拆除,它不再憋屈,得以展开身肢,任性生长,故尔抖擞精神,成了参天大树。胸径已达三人合抱,身高已有20多米,主干粗壮硕大,支干奋力朝天。每到仲春,它脱下绿装,披身金甲,捧出一个金灿灿的春天。随后不过十余日,便叶落芽生,郁郁葱葱,新绿满枝。正是它的奇特,人称“新风水树”。当然,这是时代之风的吹拂,这是巴山渝水的滋养。

  写下这春天的黄葛树,也在心里种下又一株黄葛树,它会“坚”“韧”“无华”地生长,生息与共,拥抱时代,造福你我,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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