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州,有一个叫南门口的地方,那里有我挥之不去的记忆。小时候,无论是下河担水洗衣,还是游泳消夏;无论是回老家乘船,还是去河坝看水涨水落,南门口都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古万州临水筑城,因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和四通八达的水陆交通而兴。古城所在地的南门口,成为万州历史最厚重、经济最繁华的地区之一。
南门口河坝是老城的水码头。这里舟车辐辏,人蔗浩繁,樯桅林立。在以水运为主要交通方式的年代,南门口百业兴旺,应有尽有,见证了万州历史上客运货物运输最为繁忙热闹的景象。
一坡石梯在南门口把环城路与长江边连接起来。石梯左右两边,是古朴厚重的石墙。石墙下的两条窄狭巷子,右边是东堡坎,左边是南堡坎。
东堡坎这条巷子相对较长,一直可达东门口,顺梯而下便是东门口河坝,拾级而上便是一马路。南堡坎这条巷子人头攒动,去河坝赶船的、到南门口做生意的人络绎不绝。巷子里有一个竹藤工艺厂,堆满了藤编和竹器制品。万州夏天炎热,几乎每家每户都备放着凉床、凉椅、凉板,这些物品大多出自这里。
过万安桥后,下行一条梯道,就进入西堡坎,我家就在西堡坎上的环城路边上。堡坎里的小巷,古朴沧桑,城墙上偶有的黄葛树,凹凸盘曲,像一条龙,盘踞在堡坎上。这里没有深宅大院的显赫,有的是寻常巷陌的温馨祥和。
南门口一带的环城路很是热闹,不宽的马路两边挤占着各类摊点。在这条路上,有我最熟悉的邮电所和诊所,中间有一个比较大的副食店,家里的油盐酱醋都是在这里购买。南门口斜对面是传来机器轰鸣声的蜂窝煤厂。曾经,父亲带着我们三兄弟,天不亮就去排队,等待着把蜂窝煤挑回家。环城路的电影院,有我们无数的好奇和向往。那时,看一场电影就是一件让人能够高兴好几天的事儿。一家历史悠久的“荣芳”照相馆也在环城路上。1968年春节,父母带着我们穿上新衣服,在这里留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照片中穿着崭新海军服的我,稚气而憨态可掬。
长大以后我才知道,沧桑厚重的石堡坎,是古万州的城墙,这是万州人凝固的记忆,赓续着万州城的历史和文脉。原来,我儿时生长和生活的环城路、南门口和石堡坎是有着1800多年历史的万州的母城。
万州修筑的城墙,不仅担负着防御的军事职能,还担负着防止坍塌、滑坡等功能。万州的城墙也是挡土墙——城外看万州有城墙,城墙有雉堞,而从城内往外看,却看不见城墙,这就是为什么百姓对其不叫城墙而叫堡坎的原因。古往今来,万州没有东城墙、南城墙和西城墙的称谓,人们熟悉的倒是东堡坎、南堡坎和西堡坎。
20世纪20年代以后,随着商业的发展、城市人口的增加,因扩城建造马路而拆毁东西城墙达320余丈及大部分城堞,并塞填了小西门和小南门,拆下的城墙石被作为桥基石用于建造万安桥。市区向苎溪河以南扩展,万州逐渐发展成为一个热闹繁华、功能齐全的城市。到三峡库区清库时,万州城清代城墙残存长度仅有620米了。
2002年10月—2003年2月,存世共1450年的南门口一带古城的清代城墙石被编号拆迁。2014年5月,被置放在红光村的古城墙石,在沉睡10余年之后,在江南春早的日子里,来到了南滨路边一个叫沱口的江岸。城墙石根据保护拆除时的编号逐一核对,城墙的砌筑,尽量保持原来的形制、结构和砌筑方式。2014年10月,复建的古城墙在漫漫历史风尘中,以雄奇壮观的姿态拔地而起。
漫步在古城墙的楼道之上,水天一色的平湖风光一览无遗。在郁郁葱葱的佳木掩映中,古城墙气势宏大,古朴庄重。
古城墙主体包括城墙、水门、大南门三个部分。大南门门楣上的雕刻采用浮雕技法,四周纹饰做工精巧细腻。在古城墙前方的土丘上,一棵盘根错节的老树的枝叶在风中“哗哗”作响,俨如一个戍守城墙随时等待披挂上阵的将士,气势凛凛地挺立在城墙之前。
来自逶迤群山间盈盈上涨的江水,给万州城以新的洗礼和蝶变。原址上方新建的“南门口广场”,让我的记忆里多了一丝乡愁,复建于江南的古城墙,复活了古万州的历史神韵。
如今,在烟波浩渺的三峡平湖之滨,天城倚空的刀光剑影早已暗淡,平湖秋月的鼓角争鸣已然远去。大江之上,南山之下,在古城墙的辉映中,万州这座城与长江平湖的万顷碧波,原来还可以这样美眸流转,眉目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