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雪冬树一棵古树一片云雪花飘冰冷冬雨亦含情父亲季节写意雨的样子
第08版:巴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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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雪冬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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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年 11 月 28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科普文学

一棵古树

刘友洪

  说它很出名,那是因为它已经拥有2000多年的年龄,是四川省的一级古树,眉山市的“树王”。说它很无名,那是因为我在这个城市已工作25年,之前居然没听说过——它的低调足以让世间的所有存在都显得无比卑微。

  当我得知了它的存在,就心心念念不能忘怀,在脑海中翻来覆去设想它的模样。但当我翻出手机的计算功能,用2000年去乘以365天,得出73万天的时候,我竟失去了去探视它的勇气。

  2000年的光阴,不仅是一个时间长度,更是一个包含时空广度、厚度、深度的立体聚合。这2000年中,蕴藏着多少惊世骇俗的传奇故事和文明成果。而我,仅仅是这2000年中一个毫不起眼微不足道的尘埃,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探视它呢。

  况且,一切生灵对古树都心生敬畏,连鸟雀也不敢轻易打扰,何况我一个凡夫俗子。

  可我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它的吸引。在兔年正月的某一天,当我脑海中冒出探视的念头时,我来不及思考,立马驱车前往四川省眉山市东坡区万胜镇天乐村,去赴一场望穿秋水的约会。

  它就立于法宝寺内一座小山头上。它孤寂地立在那里,四周都低矮了下去,周围没有树与它相伴。

  我远远地望着这棵千年古树。而它,并不因为慕名前来的人数增加而有丝毫改变。其实,我想,树本身是希望低微的,或者说,它并不奢求显贵,甚至说,它不在乎低微或显贵,它心如止水。它就把2000年的光阴,浓缩成一个站立的姿势,立在那里。

  它用它那硕大的树冠庇荫着脚下的这片土地,粗大的树根伸入小山头的内部,四周是新建的铁质围栏,围栏是政府建的。这也足见当地政府对古树名木的保护,和对历史文化的重视。

  我来到它的面前,就如同沧海一粟,渺小得无以言说。如果按人类的辈分往上追溯的话,它至少是我们的第一百代了。

  那时的川西大地,还是一片蒙昧。是蒙昧的鸟儿衔子落地,还是古人随手栽插,抑或是风过留痕,不得而知,亦无从考证。我只知道,它就在那里落地生根,顺其自然,安下家来。以后的日子,它就守着自己的这一片天地,任凭寒来暑往,潮起潮落,不曾挪动半步。

  如果我的祖先那时也居住在这片土地上的话,那么它肯定见过我的祖先。他们也一定在它的庇护下躲过火辣辣的太阳,或是滂沱大雨。我想,我的祖先也会用我今天同样的眼光凝视这棵树。

  时间过了500年,才在犍为郡武阳县(今眉山市彭山区)南境置齐通左郡,眉山才开始有了建制;又过了100年,隋末唐初,法宝寺开始修建,它才有了家;再过了400年,它才等来了苏洵、苏轼、苏辙。

  当“三苏”以他们的祖居地三苏乡为圆心,向四周游历的时候,热闹的法宝寺一定不会被苏老泉排除在外。那用石板铺成的长长的盐铁古道,以及古道两旁精美的石窟造像,似乎正诉说着当年的繁华盛景。我相信,当年苏家三父子,定在这棵古树下饮酒赋诗,途中歇息。而后,他们再去连鳌山和栖云寺游学。

  之后的之后,它又目送苏家三父子离去。这一送,就送了1000年。

  苏洵在《木假山记》中说,木假山得来不易,它经历了重重厄运。然木假山是百年之木即可得。而我眼前的这棵古树,历经了2000年的时光,它会经历多少次生与死的考验,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恐怕连它自己都数不清了。可以肯定,2000年的光阴,山水形胜,沧海桑田,几经沉浮,地脉变形,它脚下的那一隅早已面目全非。然而,它从漫长的时光隧道中走了过来,孑然挺立在我们面前,我想个中原因,除了天地上苍对它的垂爱,更有它自身的努力。它把“活着”作为最高追求,只要有一口水,一捧土,它就要一直活下去。它成为了生命的标杆,它将活物的寿命放大到了无限可能,它获得了世人崇敬的目光。

  我围着这棵古树,转了一圈又一圈。岁月的沧桑,在它身上留下了沟壑百千满目疮痍,那是地震、洪流、兵燹、火灾留存至今的苦难图景。

  我问过往路人:“这树有名字吗?”他们都摇摇头。有一个人回答我:“叫黄葛树呗,牌子上写着呢。”我去请教法宝寺僧人,他说:“就叫法宝寺黄葛树吧。”竟然,它还没有一个自己的专属名字。

  曾有一位知名作家写过一篇文章,讲述他如何为一棵古柏取名而颇费心思。眼前这棵古树,它何需一个名字,它那傲立的身姿,它那沧桑的躯体,它那2000年也就是73万天的光阴,就是无可替代的名字。

  如果这棵古树也称得上文物的话,它绝对是一级文物,况且它还是活的。2000年的古树,它栉风沐雨,活出了光阴的分量。

  关于光阴这个永恒的哲学命题,用不同的思维方式解答,会得出不同的结论。比如苏东坡,首创了“一日两日法”。他要以“竹杖芒鞋轻胜马”的步伐,跑在时间的前面,把光阴拉得悠长悠长,一日当成两日用。这是一种活法。

  而另一种活法,则如眼前这棵古树一般,岿然不动又安然若素。风来了它就抖动下枝丫,日头毒了它就张开如伞的华盖,鸟儿来了它就捧出丰盈的果实,大雪来了它就热情相拥;蚂蚁甲虫在它身上安了家,人们为了祈福在它身上拴上了红绳,一切都那么自然,一切都那么美好,光阴就在这随遇而安中愈加久远。

  在古树这里,光阴是一种坚守,一种定力,一种淡然,一种超凡脱俗,一种物我两忘。

  唐代大诗人李白在《黄葛篇》中写道:“黄葛生洛溪,黄花自绵幂。青烟万条长,缭绕几百尺。”黄葛树又名大叶榕、大青树,在佛经里被称为菩提树,是“神树”。这样看来,这棵2000年的古树,以法宝寺相伴,也算缘分深深天作之美了。

  即将离去,我转过身来,再次凝望这棵一头连接着遥远的过去,一头连接着不可预知的未来的古老的黄葛树。它穿透时空,让我完全不能想象它光阴的尽头,就像我无法想象宇宙将终结于何处一样。

  (作者单位:四川省眉山市政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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