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子上，牛皮菜（牛皮菜又叫厚皮菜，正名为恭菜或莙达菜，以幼苗或叶片作蔬菜用）用稻草扎成小把，码放得整整齐齐，宽大肥厚的白梗，油绿发亮的叶片。卖菜的大妈满眼热切地望着我说：买一把嘛，牛皮菜，没用过农药化肥。见我犹豫，她进一步推销，连做法也告诉我：先煮过水，炒胡辣壳，好吃得很！她把我当城里人了，其实我对牛皮菜，再熟悉不过了。

　　童年时，到了春二三月，青黄不接，春荒到了，日子最是难过。无论怎样精打细算，眼看着柜子里仅有的一点粮食就见了底。这可急坏了母亲，拿什么东西去填？好在每家每户的自留地里，牛皮菜正在势头上，叶子碧绿发亮，像泼了油。人们把牛皮菜一匹一匹割下来，洗干净，把梗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煮熟后用筲箕沥起来，锅里煎一小块腊猪油，爆两个干辣椒，再把牛皮菜倒进锅里炒。奢侈的，起锅前添一勺米汤或用红苕粉勾芡。

　　桌子上，几大碗热气腾腾的牛皮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这是春日里少有的饱餐机会。牛皮菜梗厚实，吃起来柔软细嫩，勉强可以填饱肚皮。难得的是，牛皮菜割了还能再发，几场春雨，又长得蓬蓬勃勃。

　　好菜也经不住顿顿吃，牛皮菜虽说不难吃，但缺油少盐，时间长了，自然吃得伤人。往往还没有进嘴，看着就让人觉得捞肠刮肚直反胃。而且，牛皮菜吃多了，会导致人浮肿。几天牛皮菜吃下来，人似乎长胖了，可是用手指往腿肚子上摁，往往一摁一个坑儿。终究不是粮食，做菜或者哄哄肚皮可以，做不得主食。

　　今天，人们不再为吃的发愁时，牛皮菜却被更大规模地种植，用来喂猪。我的家乡，曾是全国有名的生猪饲养大县。这当中，牛皮菜功不可没。牛皮菜作为青饲料，富含营养，可以少添加粮食。有一次，我和姐姐放晚学回家，灶上刚好摆着一盆用菜煮的苞谷稀饭，以为那是用来做晚餐的。我和姐姐一人舀了一碗，就着中午的剩菜，吃了个饱。只觉得又糯又软，还带着丝丝清香。晚上才得知，那是母亲用牛皮菜给猪崽煮的食物。不过母亲安慰我们：现在的猪都比那几年人吃得好，干干净净的，不要担心。

　　短短三四十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条件越来越好，吃也越来越讲究，健康、营养成了人们评判食物的重要标准。许多当年遭嫌弃的东西，价值被发掘出来，比如牛皮菜，野菜……因为对人体健康有这样那样的好处，重新被人们请回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