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耳根春天的缺口大爹的“桃事”田野卫士
第16版:科技生活·巴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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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缺口
大爹的“桃事”
田野卫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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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 03 月 18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大爹的“桃事”

廖天元

  为了一个人,我和堂弟“反目成仇”了。我们在山坡上打了一架,周遭的桃树遭了殃,枝条被我们当作武器,桃花纷纷,像雪花飘零。当时,我只是有些好奇地问堂弟,“他”是不是大爹的种?堂弟居然勃然大怒,直接想一拳把我撂倒。

  那个“他”,长了一张和大爹一模一样的脸。但“他”却把另一个人喊爹。

  那个被“他”喊作爹的人,还经常跑到大爹家,叽叽咕咕一说就是半天。来的时候,手里夹着一杆烟枪。那杆烟枪,一头有铜制的烟头,油光发亮。吸嘴的地方,乌漆麻黑。他鼓起腮帮子狠狠地吸上一口,烟叶的“火线”明显亮了一下,烟雾便浓浓地冒了出来。

  我怕那个人,主要是受不了叶子烟的气味。我们家和大爹家,瓦连瓦,墙对墙,他到大爹家,就是到我家,我惹不起也躲不起。一般的情况是,他一过来,大爹对他挺热情,忙着端凳子。而我的父亲,也会忙着招呼,何队长,你啷个恁么早!

  本来我可以不去何队长面前晃,但控制不住好奇心,想凑近看看那个“他”到底像何队长还是像大爹。我告诉老爸我的发现:“村里那个人好像大爹啊!”父亲正在吃饭,端着的碗咣当一下就砸在桌上。一贯暴躁的父亲,突然一个耳光给我甩过来,你皮厚又需要松了!

  我被打得发蒙。母亲拉起我,吼我,还不去读书,都快迟到了。

  大爹于我,有点陌生而神秘。

  别人都喊他书记,见到他一脸笑容恭恭敬敬,而后他们关上门,说上半天都不见出来。也有人怀里揣了东西。最后,我看见大爹黑着脸出来,把人送走。来的人讪讪地笑,不停地说着感谢。我和堂弟吹牛,说你爹好威风啊。堂弟趁着阳光翻开棉袄找虱子,不理我。我又问:“大爹今天又去哪里了?”弟弟说:“开会去了。”

  我是见过大爹开会的。他一个人坐在正中,四方桌上摆着一个搪瓷盅盅,盅盅上有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大爹声如洪钟,他的嘴唇四周,不断有白色的泡沫涌现。下面的一群人,女的拿着鞋垫,垫着顶针,边听边纳。男的呢,打着蒲扇,半天才摇一下。

  说实话,我很讨厌大爹。因为好几次,大爹劝母亲带头种桃树,后头差点骂起人来。

  母亲极为委屈,也极为愤怒。母亲对大爹说,你作为家里的大哥,还是个当官的,不如一个外人,经常让自家人吃亏。父亲在一旁,既没帮着母亲,反而制止母亲不要说,这种胳膊肘往外拐的做法,让母亲更为恼怒。当然,站在父亲的角度,一面是他的亲哥,一面是他的妻子,怎么做都是错,里外都不是人。

  种树是件好事,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大爹的口才自然非凡,他三下五除二,就让母亲无言以对。母亲一听就急了,口不择言,说:“那你先让何家种!”

  大爹脸突然一变,黑青着一张脸,进屋,摔门而去。父亲一看大事不好,大骂母亲,上来动手,两个人抱在一起打成一团。

  村里陆陆续续有人种树,大爹先把自家山头的杂树去掉,组织几个人,趁着阳春三月,把苗子栽下。队长跟着他,一起挖窝子。我看见队长的额头,几颗豆大的汗珠。父亲也在,大爹笑着对父亲说:“你看看我会不会饿死,看看我的锅里煮不煮桃子。”父亲笑得极不自然。回去之后,借故又和母亲大吵一架。

  第二年,大爹家的桃树就开花了。我上学放学的路上,看见一丛丛盛开的桃花,像女人涂抹的腮红,乡间顿时多了一份生机和灵性,少了许多灰暗和沧桑。但我听见有人在背后议论,说“花书记”板眼长。我回来给父亲报告,父亲说他们啥都不懂。我又看见乡上的人隔三岔五来找大爹,以为大爹出了事,父亲却说:“你就好好读你的书吧,还有你大爹让你写三个字,他准备把我们村叫作‘桃子堡’。”

  等我真懂的时候,已人到中年。从城里到乡下,又从乡下到城里,经历脱贫攻坚,我才知道,大爹当年是多么的不容易,虽然村子最后依然叫廖家沟。我也知道了,当年大爹和队长一起修筑堰塘,垒夯石倒了下去,直接砸中了队长的要害,队长只有三个女儿,再无儿子,大爹愧疚不已,把家里的长子连哄带骗过继给了他。大爹病重快走的时候,我去探望,看到“他”也来了,在床头哭得像个孩子,他哭着喊:“爸,我不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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