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樱桃,两人来高,枝繁叶茂,生长在深山农户门前的晒场边。
在绿叶的映衬下,星星点点的樱桃,红的红、黄的黄,煞是夺目。樱桃树的顶端,飘摇着两三只白色气球。气球上画有卡通娃娃。卡通娃娃胖胖的笑脸随风舞动,仿佛在向来人打着招呼。其实这是农家主人用它来驱赶随时飞来偷吃果实的小鸟的“花招”。一架银白色的铝合金人字梯,搭在树下。胸前系着蓝布围裙的农妇骑跨在梯子上,左手端着簸箕,眯缝着眼,右手采摘樱桃。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在树底下玩耍。孩子并没有关心树上奶奶的采摘,而是时不时望一望门前公路上来来往往的大小汽车,一双亮晶晶的明眸,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孤独。
初夏的阳光,温暖明媚。在我走向这一棵初红的樱桃树的时候,孩子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我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沾有黑泥的小手,迅速从地上抓起一个带有秤盘和秤砣的木杆秤来,“婆婆,爷爷买樱桃了。”
“乖孩子”,我微笑着说:“不买不买,只来看看。”
孩子的小嘴马上噘了起来,不高兴地扔了秤杆。盯着我看了两秒,转身朝晒场端头的屋子跑去。两分钟不到,搬出了他的一堆玩具,是一只瘪了气的红色塑料山羊、一台缺了轮子的黄色小挖土机和一个分不清颜色的布娃娃,悉数摆在我的面前,意思是让我分享他的玩具。
我的鼻子有些发酸,爱怜地把孩子抱起来,举高高。孩子的身体扭动起来,哼哼唧唧。农妇在树上看,笑眯眯地说:“别闹别闹,爷爷喜欢你,逗你玩呢。”
“娃儿妈老汉呢?”我问道。这样的境况,在农村屡见不鲜。看样子,又是一对留守乡村的老人小孩,独守着乡间两层砖砌楼房和房前屋后的竹园果树。
“打工去喽。一年到头,见不到一两回呢。”农妇从梯子上下来,递一把樱桃给我:“您尝尝,新鲜呢,不要钱。”
初熟的樱桃,红黄掺半,还是酸涩的味道。咀嚼中,眼前浮现起去年秋天在武陵山中见到的一幕。
那山中有一棵生长千年的银杏树。我与朋友慕名抵达的时候,古银杏已是虬枝乱舞,只把满树落叶,铺一地金黄。参观完毕,信步走入古树前方一幢木墙青瓦的土家老屋。老屋里住着一家人,姐姐9岁,刚念小学三年级,却是在校住读生,每个星期从学校返家一次,还得年迈的爷爷推着自行车去接送。二妹5岁,趿着一双拖鞋,蹲在脏兮兮的小板凳前,手握半截铅笔学写字。幺妹刚刚一岁多,被祖母牵引着,走路偏偏歪歪,还不会说话。那5岁的二妹长得乖巧,见到我们山外来客上门,竟扔了铅笔,懂事地搬过椅子让我们坐,还朝着百米开外在旱地里劳作的老人大声叫唤,爷爷,来客人了,你快回来……爷爷告诉我们,娃儿爹妈,去南方打工好些年了。除了隔三岔五寄钱寄衣服,让三个娃娃知道他们的妈老汉还存在外,其他的,就没法说清楚了。
我逗二妹:“你想爸爸妈妈吗?”二妹圆圆的脸上,突然绯红,出现了孩童不该有的羞涩,一个劲儿地点头,小声说:“想归想,就是看不到他们的人影。”
眼前这个小男孩,与那个一面之缘的二妹年龄相仿,也是远离了父亲母亲的呵护,与奶奶相依为命。见了陌生人,不认生,竟有些见面熟,真是不容易。
樱桃初红,吃了两粒,实在难以下咽。摸摸小男孩的小脸蛋,我对婆婆说,把您摘下的樱桃称重吧,我全要了。
“30元一斤哈。”小男孩突然大声嚷嚷。我哈哈笑出声来:“要得要得,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驾车离开深山里的时候,我想过十天半月再来看一看。那个时候,农家晒场边的一树樱桃,应该全红了,味道一定会醇正。不管价格如何,我都要全部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