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元旦那天,鲁迅先生的同乡夏丏尊先生为朱光潜先生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写序,序的最后一句我借用来作为本文的题目:这十二封信啊,愿对于现在的青年,有些力量!
夏先生曾主编同人杂志《一般》,朱先生在欧洲留学时(1925—1933)为国内青年写的十二封信在上面得以登载。这些信得到夏先生的高度赞赏,并认为是《一般》杂志“最好的收获”。
夏先生眼光独到,他觉得朱先生写那些信的出发点,“就是劝青年眼光要深沉,要从根本上做功夫,要顾到自己,勿随了世俗图近利。”《给青年的十二封信》和之前冰心先生1923年出版的《寄小读者》,可谓交相辉映,影响深远。
的确,十二封信都是写给当时的青年学生的,朱先生出国留学前从事过中学教育工作,他对当时中学教育的现状可能不甚满意,并恳切地指出青年学生的毛病:“太贪容易,太浮浅粗疏,太不能深入,太不能耐苦。”尽管出国时的朱先生年仅28岁,但他却能以一个有良知、有责任担当的知识分子身份,为国内青年学生读者写下颇有教益的诚挚心语,这实在难能可贵。这十二封信,谈读书作文,谈修身养性,谈哲学社会,谈人生情爱,谈诗,谈静,谈美。
朱先生如一位学识丰富的长者和青年促膝谈心,话必有意,言必肺腑。在信中每谈一题,朱先生莫不用心却随性,精当而至真。本着教育、美、社会和人生的基点,这十二封信合为一册,看似小书,却蕴藏着大道理。
信中字字珠玑,句句入心。他第一封开篇即说:“中学课程很多,你自然没有许多时间去读课外书。但是你试抚心自问:你每天真抽不出一点钟或半点钟的功夫么?”
这迎头第一问,难道不可以同样敲在当下中学生的头上么?我看朱先生的话一点都不过时!中学生真的不能以课程多、以忙为借口而不读书。关于读书,朱先生认为要养成读书的习惯和兴趣,他是这么说的:“人类学问逐天进步不止,你不努力跟着跑,便落伍退后,这固不消说。尤其要紧的是养成读书的习惯,是在学问中寻出一种兴趣。”
朱先生语重心长,不厌其烦,列出书单,并结合自身体会具体来谈读书的方法。这第一封信就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不像文章却胜似文章,思维缜密,文风朴实,读起来如沐清风,醍醐灌顶。
“谈谈笑笑,跑跑跳跳!”这不是儿歌,而是朱先生开玩笑似的为中学生病态的烦恼开出“药方”。先生认为有愁有忧时,关键在“泄”,在动。他分析烦恼产生的心理和哲学源头,并借晋人陶侃老来罢官闲居搬砖以摆脱抑郁无聊的故事来劝谕,愁也人生,乐也人生,只看你如何摆布,如何选择。
先生借题发挥,再谈静之妙。动是外在的,静却是内在的,是心灵的感受,他一语道破其中奥妙:“静的修养不仅是可以使你领略趣味,对于求学处事都有极大帮助。”
朱先生是有大心胸的,他反对脱离现实的读书和学问,认为读书要有补于国事。“国家是一种有机体,全体与部分都息息相关”,所以读书、救国不可偏废,要将二者结合。
他反对中学生空口谈革命,要“向民间去”,要参加到社会运动中去。结合中国当时历史的国内国际环境,这个观点是极为先进的,是革命的,也是十分爱国的。正确理解读书与爱国、爱民的关系,成为朱先生赠给中学生的又一番金玉良言。
让我们深深佩服的是,朱先生在青年时期即能将大道理讲得深入浅出,很善于借题发挥,见微知著,旁征博引而触类旁通,而且能做到客观、中正而不偏颇。
很明显,朱光潜先生是非常熟悉中学生心理的,他在谈毕业生升学问题时,批评那种重视“敲门砖”的心态:“学校招牌愈亮,文凭就愈行,实学是无人过问的。”他还预见性地谈到学生升上大学之后做学术的通病——不重根基而侈谈高远,认为大学一二年级应该多选功课,筑牢基础,但切不可“贪多而不务得”。
不必过多举例了吧。朱光潜先生在欧洲留学,却心寄远隔重洋的祖国青年学生,教导他们如何读书和做人,以商量的口吻,在娓娓而谈、谆谆教诲之间,总能让人感受到一颗真实和美丽的心灵在跳动。
近百年之后,再来读这十二封信,仍能令人心悦诚服,让人受益良多,仍有无穷的现实意义。他的信写得真诚、真切、真理,却没有半点苛责之意,而是对祖国的青年学生充满了美好的期待,正如他在最后一封信里说的:“这个世界之所以美满,就在有缺陷,就在有希望的机会,有想像的田地。换句话说,世界有缺陷,可能性才大。”
朱先生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今天的中学生读读无疑是大有益处的,对家长,对中学语文老师来说,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