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重生邂逅时光里的翠翠百看不厌铜梁龙舞洪大姐的小面
第012版:两江潮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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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年 12 月 12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邂逅时光里的翠翠

谢耀中

  初冬某日,约上三两好友,驾车沿渝东南行,穿古镇洪安,游沈从文笔下的“时光之外,无边之城”。

  初至洪安,沿清水江下行,踩着被岁月磨得发亮的青石板,鞋底叩出一串空空的回声,仿佛替谁应着“过渡——”的喊声。

  那声音从《边城》里传来,氤氲着渝湘边界的湿意,绕过吊脚楼的木柱,钻进我耳朵里。

  河街窄,屋檐低,木壁上的桐油被日头晒得发亮,像老人手背上凸起的经络。乘上岸边的游船,逆水而上,渝湘的风拂过左右脸颊,漾起阵阵凉意。

  下船,“一脚踏三省”的老界碑扑入眼帘,不知哪位按捺不住的游人学了一声鸡鸣,惊起檐角一只灰鸽。它扑棱棱掠过瓦脊,翅尖划过老界碑,把贵州的云雾、湖南的清风、重庆的炊烟,一并抖落在古镇上空。

  水中央裹着一座小岛忽现,宛若横卧的鲤——当地人叫它“翠翠岛”。跳上那艘被桐油刷得发亮的“翠翠号拉拉渡”,“吱呀”的船篙声逐渐把古镇的烟火隐在了身后。

  岛不大,大约走百十来步,被一棵老黄葛树拦住去路,树干斜探河心,枝丫低垂,似替谁守了千年的渡。

  汉白玉的翠翠,立在浅浅的石台上,高9米、重240吨,一手托腮捧刺梨花,一手轻抚尽职的黄狗。

  沈从文先生笔下的她“眸子清明如水晶”。此刻,那双眸子低垂,目光穿过岁月打磨的石阶,穿过我,穿过整条清水江,落在对岸永远等不到的远方。

  行到正面,与她隔着三步,忽地不敢再近——怕惊扰她漫长的等待。蹲下身,发现石台边缘刻着浅浅一行字:他或许永远不回来了,或许“明天”回来!

  我起身,最后看她一眼——夕阳正落在她睫毛上,碎成极细的星,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却又永远悬在将落未落之间。

  我知道,真正的翠翠不在玉里,不在书里,而在这一瞬,而所有过客的呼吸,不过是替她数着,那条名叫“明天”的河,还有多远才流到脚边。

  初冬的夜,似被谁从山脊上随手一掀,便“哗”地落进清水江。我们踩着最后一线青灰的天色,拐进临江的吊脚楼群。

  梦落星河——明亮的门匾四字,把整条河的光都收拢在檐下。老板是对岸湖南苗家后生,眉眼温柔但带山脊的锋利;老板娘却是这头重庆秀山的妹儿,说话尾音轻轻便挑出雾的软。两人犹如清水江与洪安在此交汇:一水清澈,一岸秀朗。

  听说我们远道而来,老板把房卡递上,笑:“江景房,给你们留好了。”老板娘已先一步上楼,推开门窗,风“呼”地灌进去,把窗帘鼓成一面帆。

  老板很好客,边招手、边喊话:“走,去‘茶洪人家’,吃晚饭。”我们跟着他沿江行数十步,进门,灶膛火正红,铁锅“呲啦”一声,渗满浓酱的叫不出名字的“红烧鸭”上桌。

  “鸭子是游清水江长大的。”店家介绍。第一口冲喉,第二口便化开,渗出淡淡葱姜香和烧汁甜,还有股股江水的清香——原来他们把整条河,都炖进了这一锅。

  再回客栈时,窗外已全黑。进屋,先见江,一条暗银的带子,从窗框里笔直地铺出去,对岸吊脚楼的灯火,是谁随手撒落的星子,浮在带子之上,又沉进水里。

  我知道,明早雾起时,这条江会替我把所有故事,再讲一遍。

  次日天朦胧亮,雾大。我踩上阳台,看着“一片烟”正从翠翠岛背后的山脊往下淌,无声无息,像谁把一匹旧绸浸进清水江,再提起来,随意搭在岛腰上。于是岛浮了,树浮了,岛尖那尊白玉雕像也浮了——翠翠的侧脸被雾轻轻托住。

  古镇的街楼,静静矗立在水岸,好似一幅用水墨勾勒出的画卷。对面,“边城”二字被凿进岩壁,朱漆早褪成赭,却因雾洗得更亮,仿佛沈先生当年提笔,把最后一粒墨甩向山崖,至今未干。

  下楼,长桌上已排开小阵:重庆小面窝在青花海里,红油浮面,如缩进去的落日;绿豆粉切作拇指宽,浸了靓汤,打开清晨的味蕾;油炸粑粑鼓着小腹,被几粒香葱点缀了薄衣;杂粮粥暗红,漂几粒野枸杞,如同从山里随手摘下的星……白米糕蹲在最后的碟中,胖乎乎的,一掰,热气顺着年轮跑——原来他们把古镇的“日头”,都蒸进了这些米白的孔隙。

  碗底朝天时,雾已缠到山腰。我们背上行囊,把一夜星河叠进背包。老板娘目送我们离开。我们挥手,她“抿起嘴唇笑着”,那一刻,就像“翠翠”站在我们面前。

  她身后,炊烟从吊脚楼升起,笔直一线,像在替谁写了个省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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