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操场,把孩子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毕业季的风一吹,那些平日里在跑道上横冲直撞的小家伙们,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南川区隆化三小的毕业典礼,在我看来,更像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不是告别学校,而是告别童年的某一部分。
362个孩子,362种性格,六年前还是一群叽叽喳喳的小不点,如今却已经能挺直腰板,在镜头前摆出大人的模样。
梁浩成,是六年级七班出了名的“话痨”。体育课上,他的嘴巴永远比他的腿跑得快。
“梁浩成!集合了!”“梁浩成!别说话了!”“梁浩成!你这次真的过分了!”
六年里,我喊他名字的次数,大概比喊我自己儿子的还多。
可毕业那天,他站在台阶上,踮着脚冲我挥手:“白老师!这儿还有个位置,你快坐!”
我愣了一下。那个总被我批评的男孩,此刻正咧着嘴笑,眼睛里闪着光,像是终于等到了某个重要的时刻。
原来,他记得。原来,那些我以为他左耳进右耳出的唠叨,他其实都听进去了。
李佳玥,是我们女子足球队的队长。两年前,她还是个摔一跤就要哭鼻子的姑娘,现在却能带着全队在区赛里杀进决赛。
决赛那天下了大雨,场地泥泞得像个沼泽。她在带球突破时摔倒了三次,球衣上全是泥,可每次爬起来,她都会先抹一把脸,再回头冲队友喊:“别停!继续!”
比赛结束后,我问她:“今天怎么这么拼?”她指了指看台:“我弟弟在那儿。”
我这才注意到,观众席上坐着个小男孩,腿上打着石膏,却笑得比谁都灿烂。
“我想让他看看,他姐姐有多厉害。”李佳玥说。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体育课教的从来不只是跑步和踢球,而是怎么在泥泞里,依然能笑着往前冲。
殷煜硕,是篮球队里最高的男生,却偏偏爱穿一双亮粉色的篮球鞋。
“白老师,你不觉得这颜色很酷吗?”他曾经问我。我皱了皱眉:“男孩子穿粉色,不太合适吧?”
他没说话,只是撇了撇嘴,继续穿着那双鞋训练、比赛,甚至在毕业演出时,还特意搭配了一双粉色袜子。
毕业那天,他塞给我一个面包:“白老师,给你。”我故意逗他:“你不喜欢的才给我?”他急了:“才不是!这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我接过面包,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固执有点可笑。
一双鞋的颜色,真的那么重要吗?
如果他能穿着自己喜欢的颜色,投进漂亮的三分球,那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干涉?
毕业典礼的最后,全校一起合唱《少年》。
有的孩子哭了,有的孩子笑着拥抱,还有的举着相机,想把每一个老师、每一处角落都装进镜头里。
我站在操场边缘,看着他们。
六年前,他们像一群刚破土的小苗,歪歪扭扭地站在起跑线上;六年后,他们已经长成了不同的样子——有的挺拔如松,有的柔软如柳,有的像野草一样肆意生长。
而我,只是一个在操场边播种的人。风一吹,种子就散了。
可我知道,如同蒲公英一样,无论落在哪里,他们都会生根、发芽,然后长成属于自己的模样。
就像梁浩成会记得“白老师说过要挺胸抬头”,李佳玥会带着弟弟的期待继续奔跑,殷煜硕会穿着自己喜欢的颜色,投出更远的三分球。
而我,只需要站在风里,等下一群小苗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