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是一束光陈行甲:永远期待还未遇见的人生青青箬竹
第012版:两江潮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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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是一束光
陈行甲:永远期待还未遇见的人生
青青箬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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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 年 05 月 30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青青箬竹

南风子

  鸟有巢。心也有巢。

  我的心巢,在小院的那丛青翠里。它一米来高,叶子宽大,绿油油的,重重叠叠。阳光洒上去,晶莹剔透。风调皮,拂动一潭碧波。雨水也不甘落后,时常来滑滑梯。

  它叫箬竹。

  晨光亮了。两个孩子,摘它的叶子编船。不一会,水缸里浮着两只箬叶船,一晃一晃地。能不晃吗?船下,有几朵云在飘。两船前舱插着一根竿子,是“大炮”。既然是“战船”,能不斗一斗?

  他们鼓起腮帮。水缸里,起了一股股风,草莓味的。哥俩刚吃完箬竹下的草莓。两只箬叶船顶起牛来,气势汹汹。弟弟眼看自己的船要翻了,连忙说:不好玩,不玩了。他跑到桂树下,对着鸟窝,仰头唱歌。哥哥也大声歌唱起来。哥俩很瘦,胆子倒挺肥,敢和鸟儿比歌喉。

  我和妻子,做起了箬叶茶。

  盆里盛着山泉,清澈如水晶。箬竹躺在里面个把小时了,越发水灵。妻子拿起剪刀,咔嚓咔嚓,去头修尾。它们入了锅。一颗老冰糖,黄橙橙的,也跟着进去。我和妻子都是语文老师,上课又不都爱用扩音器。喉咙时常“失灵”,箬叶茶就来拯救。

  两小子唱累了,跑来厨房里,大口大口喝起箬叶茶了,嘴里的草莓味变成了草木味,略带一些粽子味。

  我把两只已经沉底的箬叶船拆开,重新折了一遍。当风起时,它们又浮在水缸里,和阳光一起晃荡。

  我的眼睛朦胧了。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月儿高高,像一个大冰盘。我吵着要玩具。母亲折了一只箬叶船,放在水缸里,轻轻地吹了起来。我踌躇了一会,也跟着吹了起来,吹着吹着,心里就漾出蜜来,漾得像水缸里的波纹。

  我的嘴里发涩。不知什么时候,妻子已在身后,端着一杯箬叶茶。我一饮而尽,似乎要把茶面澄澈的阳光也饮入腹中。妻子望着箬竹,轻轻说道:那年春节真……

  那年是2015年,我结婚一年了。母亲从江西来,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带来了一个蛇皮口袋,装有一根半米长、连着竹鞭的小箬竹。春雨淋漓时,它出笋、拔节、脱箨、抽枝、长叶……老家的一片绿,来重庆了。

  小时候,屋前一条小溪,屋后一座大山。山上有一百多亩箬竹。林风阵阵,无数的箬叶翻动,像是绿色波涛在涌动。村人叫它箬叶湖。

  母亲常带着我和我姐去采箬叶。两箩筐箬叶,能换四五斤瘦肉呢。那时,我常常想,这漫山遍野的箬叶,就是漫山遍野的青椒炒肉丝呀。姐姐爱说我是猪八戒转世。她喜欢月夜躺在青苔上,听风吹箬叶。她的眉头渐渐舒展。箬涛在洗濯她的忧愁吗?她是花仙子吗?

  我从小吃母亲包的瘦肉粽子,吃不厌。直到我吃到了浙江粽子。有一年,端午前一个月,我同桌的手烫伤了,又红又肿,疼得直咧嘴。

  母亲见了,把同桌拉到家里,敷上烫伤药。这药是外公传下来的,很灵。似乎是把冰片和着凤尾草捣烂。十几天后,同桌的手消肿了。她家提早包了粽子,串了六个,作为谢礼给母亲。

  六个粽子全落入我的“猪肚子”。它们个个小碗大,六个角,包有烟熏腊肉、咸蛋黄、板栗、花生。同桌家本在浙江,因为修水库,移民到我们村。

  那年端午节,母亲起得很早,提着过节的半个猪肘子出门。我觉得奇怪,就偷偷地跟踪。她进了一户浙江移民家,好一会才出来,篮子里一块黑黢黢的东西——烟熏了小半年的猪排。烟熏腊猪排,我们村只有浙江移民会做。姐姐帮着母亲,把腊排骨上的肉一点点地削下来。我们吃上了香喷喷的六角粽子。

  母亲不识字,只会说江西方言。她来到重庆后,除了和我说话,还能和谁呢?

  只能和青青箬竹!

  母亲一边说江西话,一边折箬叶船给两个孙子,煮箬叶茶给儿子和儿媳,做六角粽子……只是,浙江腊肉换不到了。每到端午节,她总要出一会神。

  她爱看雨中箬竹。它是故乡箬竹湖的一个分身吗?否则,为什么我也爱看。

  箬叶只能留雨滴一瞬间。珍珠一样的雨滴,快速滑落,一颗一颗,落在泥土里,消逝不见。

  看着,看着,有一些“雨滴”,就落进了她的眼睛里。

  这些“雨滴”,还会落到哪里?能让多少和箬竹一样的事物青翠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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