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80年代,工业化已经像带棚的拖拉机那样开进了县城,于是,饼干、蛋卷、面包等等,以很小的渠道向乡村渗透,让那里的孩子们垂下口水。但在家乡的街头农家,自家解馋或者馈赠亲朋首选的仍然是作坊做的传统点心、零食。其中,油炸的馓子、果子一直算拿得出手的好货物。
馓子和果子的主要食材都是面粉与水,都是经过油锅炸出来的,都是条状的,金黄色的,口感都很酥脆。不同的是,馓子由与面条差不多粗细的馓条层层盘绕弯曲,显得蓬松大气;果子则是短打扮,比馓子粗了很多,放在馓子跟前,好比小鳊鱼与大带鱼。
做馓子和果子时,如果在和面时加点芝麻,或是在胚条外层沾点芝麻,再去油锅油炸,那也会提升很多香味,同时也让这两种点心内涵更丰富。
全国很多地方都有馓子,但馓子形状、馓条粗细、单块馓子大小、原料、用油各有不同。与大多数地方的馓子一样,家乡苏北的馓子是小麦面做的。听说南方不种麦的地方,还有米面做的馓子,模样就像重庆磁器口的麻花。
家乡乡间与全国大多数坊间一样,都把馓子叫作馓子,但家乡历史上的府城却把它叫作茶馓,而且是一种当地著名的特产。
馓子与茶在名字上联在一起,似乎更有格调。但我总觉得它的口感没有乡间大集卖的馓子好吃。
相比茶馓和很多地方的小馓子,家乡集市上卖的馓子块头相对较大,而且呈扇形。家乡的馓子多数是菜籽油炸的,也有用荤油(猪油)炸的,味道各有千秋,用荤油炸的馓子印象中相对粗一点,南面乡镇卖得多,这个馓子竟在南北几公里的地差,主料与形状都有区别。
果子虽然叫果,带了木字,被人误以为是水果类,其实却是面食。原以为只有老家这么叫,网上一搜,全国很多地方也都这么叫。
果子是甜食,馓子则是咸的。炸果子的过程,也是要加盐的,但更多是加糖。这也使果子像树上长的果子一样有点甜。荤油炸的果子冷却后外面会有薄薄的一层白色糖蜡,荤而不腻。
可盐可甜的选择自由,原来早就在家乡实现了。
由于馓子和果子制作过程比较耗油,在那个缺肉少油的年代,鲜有农户自家制作,加上它们外形口味俱美,食用方便,易于携带保存,让它们在不够富裕年代的农家具有更特殊的地位。
果子是春节等节日馈亲赠友的重要礼物,是平时招待客人的重要零食,经常与大糕一起出现在礼品篮中,或者出现在招待客人的盆碟中。
相比果子只作为零食,馓子的吃法要丰富得多。馓子可以干吃,让人爱不释手,也可以开水泡着吃或者烧汤煮着吃,有入口即化的蓬松感。
馓子不仅是解馋的零食,也可以作为主食,还可以作为菜肴的配料。丝瓜煮馓子是比较常见的做法,丝瓜因此更有香味。馓子还可以切碎,混入韭菜馅,用来包饺子。馓子还可以泡牛奶,或者放入西红柿鸡蛋汤,都没有什么违和感。
在生日蛋糕出现之前,馓子应该是乡间最有仪式感的食物。馓子不仅是招待客人、馈赠亲友的佳品,更因为其热量大、好消化,是乡间坐月子的必备。哪家添了娃,不仅自家会主动采购很多馓子,在小孩改案(小孩出生满十二天)、满月、百日等特殊时分,亲朋好友来出礼(祝贺)时带的礼篮里装的首选也是馓子。
这么说,馓子似乎比果子的台面更高一些。实际上,馓子的文化意味也确实更强,它古称“寒具”,最早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的寒食节。很多古代的科学家、文学家、医学家都有相关文传。
据史料记载,五代时金陵“寒具”制作技艺精湛,“嚼着惊动十里人”。苏东坡曾写过一首绝句《戏咏馓子赠邻妪》,描述过馓子的制作过程和口感。诗云:“纤手搓来玉色匀,碧油煎出嫩黄深。夜来春睡知轻重,压匾佳人缠臂金。”这应算作馓子最好的软广告。
李时珍在《本草纲目·谷部》中记载:“寒具即食馓也,以糯粉和面,入少盐,牵索纽捻成环钏形……入口即碎脆如凌雪。”“馓子利于大小便,润肠、温中益气。”由此可见,乡间喜欢馓子既源自它本身的美味,也可能因为它原本就是传统的一部分。
那么,果子跟馓子放到一起写,也有独特原因。对于孩子来说,果子的甜在记忆中更占地位,一甜胜百味,连回忆馓子的味道,也是甜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