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尘埃落定是走向和解川菜真相,原来如此挣脱原生枷锁,飞往自由之境当回乡建房遇上了伦理
第020版:共赏百本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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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尘埃落定是走向和解
川菜真相,原来如此
挣脱原生枷锁,飞往自由之境
当回乡建房遇上了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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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年 12 月 30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写在茅奖边上53

真正的尘埃落定是走向和解

单士兵

  作品简介

  第五届茅盾文学奖(1995—1998)获奖作品《尘埃落定》,是藏族作家阿来创作的长篇小说。小说描写一个声势显赫的康巴藏族土司,在酒后和汉族太太生了一个傻瓜儿子。这个人人都认定的傻子与现实生活格格不入,但却有超时代的预感和举止,并成为土司制度兴衰的见证人。小说展现了独特的藏族风情及土司制度的浪漫和神秘。

  题记:异域文化,东方寓言;空灵深邃,和解共生。

  这世界变化太快了,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很多人生活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情感也总是爱也糊涂、恨也糊涂,觉得灵魂跟不上脚步,焦虑也成为一种普遍的时代表情。怎样才算是活得明白,并没有固定的答案。

  无数人在拼命地索求。要权力,要金钱,要美色……这些是外在的诉求,是潜层次的,但又都要得特别直接。还有更深层次的追求,比如,要爱情,要自由,要公正……太多复杂的情感和观念,驱动着无数人游荡于更加混沌的世界。于是,人人都想努力地活成聪明人,更准确地说,是在拼命活成精明的人。

  欲望过度和价值错乱,让很多人在不经意间就活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精明过头是愚蠢”的尴尬状态。聪明人与傻子之间的界限到底在哪里,似乎越来越没有精准答案。在作家阿来的小说《尘埃落定》中,叙事主体“我”是小说的主角,即麦其土司的二少爷,是众人眼里的傻子。不过,连麦其土司也不得不承认,二少爷很可能“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傻瓜”;管家则对二少爷说:“我要说老实话,你也许是个傻子,也许你就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那么,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傻子呢?书中反复讲述了这样一个细节,就是在睡前和醒来的时候,二少爷经常会反问自己:“我在哪里?我是谁?”这是哲学上的经典之问。一个在努力认清自己定位的人,一个在努力认识自我的人,却活成了别人心中的傻子,这无疑是一种吊诡。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二少爷顺应天性,经常超越功利逻辑,给人感觉不识时务。其实,这是他懂得选择和解,不被眼前的利益与仇恨捆绑,能和矛盾对立面形成共生共存。这样“傻”到深处,就是“大智若愚”。比如,在种罂粟还是种粮食的选择上,二少爷放弃罂粟能够带来的眼前暴利,选择能救民生于水火的粮食。这在当时并不被所有人理解,但后来结果证明,他的选择不仅救了很多生命,还带来巨大财富。大少爷在南边靠战争扩大领地,结果劳民伤财。二少爷则在北边通过建立自由贸易市场,实现富甲一方。类似“傻人多福”的情节,在小说里有很多。

  在时空变化之中,“傻”与“不傻”的转换,往往就在一瞬;在价值错位之下,“智”与“不智”,常常也在一念。“傻者不傻”“智者不智”,这背后有着深刻的逻辑,就是和解是抵达宽阔的通途。和解是妥协,是宽容,是自渡,是自省。很多时候,和解比任性更重要,和解比自由更高级。

  一个作家和故乡的情感,往往也要经历一场和解。阿来是一名藏族作家,故乡的山川大河、历史传说、民俗风貌,以及曾经的饥饿贫困、精神孤独、苦难生活,都铺就了阿来关于故乡记忆的底色。1994年,阿来写出《尘埃落定》,把目光聚焦于川藏交界的边缘地域,从汉族世俗政治中心与西藏高原神权中心这样的交叉地带出发,通过末代土司们的故事来展现故乡的民间记忆和浪漫传奇。在写完《尘埃落定》两年后,阿来离开故乡,那时他这样说:“写完这本书,我离开故乡就更有勇气了。因为我俩至少是和解了,或者是两清了,那些纠缠都放下了。”

  不过,评论家李敬泽还是将阿来笔下的故乡浪漫称为“乡愁”。他认为:“乡愁是一个人或一个文化对过往的记忆,不仅包含着过去是什么,还包含着人应该是什么,生活里应该有什么,这是乡愁。所以,当我们热爱田园,热爱乡村,热爱大地,不仅仅是因为很多东西正在逝去,也是因为我们认为那些东西包含着在我们生命中非常珍贵的价值。”被这种“乡愁论”点醒的阿来,也重新发现故乡精气神高贵的一面,以及英雄主义的一面,他这样感叹:“在我的少年时代,这些面都是不在的,所以我一直对它们有一个憧憬。恐怕这就是我写《尘埃落定》的动因,那是更久远的乡愁,是与故乡山川大地相匹配的浪漫的英雄气质,我好像在历史深处把这些东西找回来了。”

  深远的乡愁,流淌在作家的血液中,形成的文化基因有时作家自己都毫无察觉。这些年,阿来经常穿行于川藏地区,走过雪山大地,在仰望苍穹和近观花草中,重新发现故乡,不断寻找到“乡愁”和“世界”新的连接点。这也证明阿来和故乡没有两清,他并没有放下,而是走向更高境界的和解。这种和解,是更加高级的精神生长。一个人和故乡的关系如此,和现实世界的关系亦然。万事万物,也都注定要通过和解,来重新定义命名,形成新的存在秩序。

  作品和读者的连接,也需要从矛盾走向和解。写完《尘埃落定》之后,阿来给一些出版社和杂志社投稿,或是被拒绝,或是被要求修改。在阿来看来,这部小说的完成度较好,于是坚持不改。直到1997年,在经历一系列坎坷和辗转之后,阿来偶遇机缘,终于让这部作品发表在1997年的《小说选刊》上,从而引发关注。1998年,《尘埃落定》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获得广泛好评。2000年,这部小说获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语言轻巧而富有魅力、充满灵动的诗意,显示了作者出色的艺术才华”这样的茅奖评价也成为读者共识。20多年过去了,这部销量高达数百万册的作品,已由专业读者和普通读者双向奔赴完成了经典化。

  白纸黑字,不负经典。首先是作家不能负,毕竟,经典是靠写出来的。不过,不应辜负经典的,还有很多主体。比如,出版人、刊物编辑以及普通读者。一部好作品真正实现经典化,一定离不开读者参与。从某种意义讲,读者的阐释与解读也是作品的一部分。《尘埃落定》就是一部为读者提供无穷切口与角度进行评说的作品。诗人能从中读出诗意,小说家能从中读到叙事的魅力,历史学者可以从中读懂制度变迁,民俗学家能从中看到异族文化,文艺评论家能从中感受到拉美文学的影响,更多的普通读者能够从中找到百年大变局时代“我将如何存在”的思考点……这一切,都是在为读者提供审视和升级三观的精神养分。

  《尘埃落定》里的土司家族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的缩影。土司制度的消亡,是人类社会在文明演进征程上的一次经历,给整个世界提供了人性、制度、文明等经验,这里面包含着宏大的世界观。这部作品里有太多的鲜活人物,在权力中迷失的麦其土司,在信仰中坚持的翁波意西,在智慧中生存的傻子少爷,在仇恨中惶恐的杀手多吉罗布,在动荡中求生的黄特派员,在爱欲中迷茫的美女塔娜……他们不同的人生观念,都在决定着自己的命运走向。土司家族由地方豪强走向衰落,土司制度经千年时光最终走向消亡,这背后既有族群在生理和精神的自身退败,更多还是时代文明演进的结果。小说最后,土司官寨被共产党的军队所占领,红色政权取代土司家族的奴役制度,这是时代价值对历史残留物的消解和清理。正如小说中的智者翁波意西这样说:“凡是有东西腐败的地方都会有新的东西生长。”

  翁波意西是来自圣城拉萨的一个喇嘛,来到麦其土司的领地宣讲教义,他认为野蛮的土司制度终将消亡,因而成为麦其土司眼中的异端,被关进地牢,割掉半截舌头。土司说:“你已经是我的奴隶了。”翁波意西写道:“宁可死,也不做奴隶。”土司说:“我不要你死,一直把你关在牢里。”翁波意西写道:“也比做奴隶强。”面对麦其土司宣布逊位给野蛮残忍的大少爷,而不是选择深受百姓爱戴的二少爷,翁波意西再次挺身而出,勇敢指责麦其土司的愚蠢,又被割去剩下的半截舌头。这个为信仰信念勇敢发声者,对待苦难和生死如此淡定从容,令人震颤。而在新的制度文明浪潮下,不愿接受和解的陈旧观念和组织力量,也注定只能通过消亡来获得新生。

  “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是庄子在《逍遥游》中的表述。“尘”是指飞扬在空中的微小土粒,“埃”是指能落定在地面的细碎颗粒。庄子这句话是在阐述自然万物和谐统一的整体观念,是在强调万物之间的相互作用和依存关系。《尘埃落定》的故事包罗万象、光怪陆离,涉及政治、商业、金融、权谋、战争、复仇、死亡、爱情、巫术、尊严、道义等等。阿来用“尘埃落定”为书名,有着无限的象征意义,从某种意义上说,城邦王朝、制度文化、生命万物,一切皆是尘埃,都在时代的风潮中,不断由矛盾走向和解,融合生成形成新的生命和力量。从某种意义讲,尘埃永远不会落定,万物都在走向和解,世界永远都在重新命名。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在这个纷纷扰扰的年代,很多人活得无所适从,找不到内心的清净,分不清到底活成了傻子,还是成为智者,很多时候还是因为没有懂得选择和解。世间万物皆如尘埃,在时代的巨浪和风潮中,都随时会被冲击得支离破碎。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很多时候,需要放下欲望,放弃执念,选择和解。正如阿来在小说中感叹:“当有一天,我们都老了,往事在风中飘散,那时候,我们会发现,其实人生没有那么多的计较,一切都尘埃落定。”

  始于《千里江山图》,终于《尘埃落定》,刊登完这一篇,本专栏到此结束。

  通过梳理53篇茅奖作品的思想价值与艺术魅力,来体悟中国文学承载的使命,是我们的初心。其过程真乃“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空乏其身”,只为白纸黑字,不负经典。

  再次感谢广大读者和业内专家的一路陪伴与鼓励!

  ——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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