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间生长的苍苍大树里,有什么能够凝聚成岁月的琥珀?
我打量着熙熙攘攘的凡尘众生,想听一听他们新一年的愿景。这些平凡人的坚持、守望,赋予他们又一年时间的重量,荡漾开生命之树的年轮。
小刘,皮肤黝黑,双眼明亮,脸上还有一个小酒窝,笑起来特别好看,他是我所在城市大江的一名环卫清漂工。
以前,小刘一家是大江的渔民,一条大江成为大地的血管,一条大江也如乳汁,供养着小刘全家的衣食。那年大江执行10年禁渔期,小刘家那艘浪里雨里出没多年的渔船上岸,成为时间岸边打渔岁月里文物一般的见证。
那年有天,小刘打电话给我:“李哥,明天是我们家打渔的最后一天了,你来看看。”于是我受邀前往,霞光满天中,我和小刘的妻子、父亲坐在机动渔船里,渔船“突、突、突”行驶在蓝如绸缎的江面,小刘和父亲一网撒下去,又一网收上来,网里是活蹦乱跳的江鱼,一条肥白大鱼,鼓凸着大眼睛像是望着我们。
小刘那70多岁的老父亲说:“我们今天是最后一次打渔了,把鱼放入江里,让它们好好长吧。”于是,小刘和父亲把渔网散开,一群鱼又欢快游向江中。
渔船上岸,小刘一家立正,朝这艘供养了一家老少生活的“老功臣”渔船深深鞠躬致敬。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波光潋滟中小刘他们眼里涌动的泪花。
而今,成为大江清漂工的小刘,和同事们驾驶着机械化的专业清漂船,对大江水域的漂浮物、垃圾进行清理,每年平均清漂垃圾2万余吨,让一座水清岸洁的江城出落得风情万般。
小刘上班的日程,一般这样打开:早晨5点半出发,晚上8点半回家。走在灯火通明的城市街头,疲惫的小刘感到心里敞亮。
而今小刘养成了一个洁癖,他看不惯一江碧水中的漂浮物,也看不惯大街上一个路人扔下的小垃圾。看到地上的垃圾,他总是习惯性地弯腰捡起放到垃圾箱里。
“小刘,你2025年有啥心愿?”早晨,我在微信里这样问。小刘晚上看到消息后回复:“李哥,我希望大江一年四季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记得小刘有天告诉我,一旦自己累了,就顺手掬起清凌凌的江水洗脸。隔了一会儿,小刘又在微信里回复我:“李哥,2025年,我的儿子要高考了,我希望他考试顺利,考上天津那所他向往的水利大学。”
原来,父亲和江水打交道的一生,也可以绵延成儿子对未来人生的憧憬。我在微信里回复:“小刘,愿你如意!”
芬姐,是我交往了多年的朋友,一个热心肠,常常不厌其烦地听我这个患有“心灵躁动症”的中年男人倾诉衷肠,让我穿过幽幽暗暗的灵魂隧道进入天光倾泻的大地之上。
5年前,芬姐在这个城市开办了一个心理咨询、爱心帮助的暖心工作室,她搀扶、帮助、抚慰那些在黑暗中迷失的心灵,奋力泅渡到生命河流的光明彼岸。
有一天,我去芬姐的工作室走走,正好遇到一位黑衣黑裤的30多岁男子,见到芬姐,他只管独自抽烟,坐在凳子上不停地抖着腿。
芬姐给他泡了一杯热茶,亲切地叫了一声:“弟弟,你先喝茶吧。”男子抬头,惊讶地问:“你叫我弟弟?”芬姐说:“是呀,你比我小,我有一个堂弟,也和你长得一样帅。”
男子的泪一下就涌出来了,他说:“还从来没有人说我帅,谢谢你,芬姐!”男子向芬姐倾诉了自己的苦恼,他在湖北一个小城市打工,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很自卑,很少社交。他蜷缩在自己孤独的“壳”里,有时沉重得喘不过气来。男子说完,似乎轻松了不少,但还一直在抖腿。
芬姐知道,这种抖腿的人,是因为内心焦虑慌乱,借以肢体动作加以掩饰。芬姐给他讲起了自己一个朋友的儿子,每月2000多元工资,但是靠自己的诚实勤奋劳动换来的,生活得很开心。
一周后,男子穿着亮色的衣服再次来到芬姐的工作室,芬姐一见他就夸:“你看,你好阳光啊。”
男子笑了,这一次,男子坐在凳子上,没再抖腿,他拿出一张最近的画作说是送给芬姐的,芬姐赞叹:“这是我认识的朋友中,画得最好的画!”
男子笑了。分别后,芬姐常常与这个“弟弟”打电话聊天,或是在微信里分享快乐的生活细节。快乐就这样传递着,也照亮了一颗沉郁的心。
有一天,我在芬姐的几大本笔记本上,看到她记录的与数百位人士交往的细节,我平时感觉狭窄的心房,突然之间河床一样开阔起来。
芬姐说,她对他人的帮助,其实也是对自身的帮助,人与人之间的生命滋养,可以让自己看到的世界更美好起来。芬姐说,2025年,在这座岁月静美城市弥漫的生活暖流中,希望有她的暖心工作室散发的一股暖流汇流。
2025年的天幕即将打开,还有许多缤纷的心愿与祝福等着去慢慢实现:在医院里当护工的曹大姐,新一年里,她要用更好的护理去安慰遭受疾病折磨的生命;“沙、沙、沙”,如蚕吃桑叶的声音,这是樊大哥清晨挥动着扫帚在清扫老桥老街老巷,他希望新的一年里,他和守候在老街的人,在一条河流的陪伴中,生活得更舒心……
我呢,在2025年,光阴慢,时光暖,我要陪花、陪树、陪老街老桥多坐一会儿,陪老去的亲人多坐一会儿,陪我自己多坐一会儿。
希望2025年的漫漫心流,流淌在每一个平静的日子中,那是属于我的时间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