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流转,小雪翩然而至,文字的温度却愈发炽热起来。
今天,我们聚焦两位重庆作家的新书。泥文的《尘光》描绘了20世纪80年代初农村青年的奋斗与成长;六神磊磊的《唐诗光明顶》则让我们在唐诗的海洋中遨游,感受到大唐盛世的壮丽与明亮。两部作品虽题材不同,却都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为我们开启了一场别样的阅读之旅。
——编者
曾几何时,傅路娃说:你写写我吧,我那么多故事,且那么多经历与你有相同之处,这说明你我是同享一片光照的人,同时被一粒尘埃青睐的人,你不写我,你写作还有什么意义呢?你说写作的过程,是关注普通人的、接地气的、揭示人性的、反映生活本质的过程。看来也是虚有其言,就是一个口号、给自己撑面子而已。
这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叫唤,让我一刻也无法安宁。
2019年,我终于无法忍受了,说傅路娃,你不就是因家里穷,朝不保夕,年少就背着父母离家出走,外出务工而已。这有啥嘛?你又不是什么英雄人物,也没为家国作出与众不同的贡献,要写还不是只能写一个小人物,在改革开放后,外出务工,经过挣扎和努力,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条件和状态,其他还有什么可写的呢?
傅路娃被我的话噎住了,讷讷地说,好像也是,但我的故事表面上看是一个小人物为了改变自己的生活条件和状态进行打拼,可也为城市建设作出了努力和付出啊。
这下换到我无法接话了。傅路娃说的我与他很多经历相同,那倒是真实不虚。
记得年少时逃离故乡,睡大街、睡桥洞、睡还没有使用的下水道水泥筒、睡窑洞;见证人挤人、人踩人、人打人地赶乘车船的场景;不顾忌老一辈人说的“人怕进砖厂,牛怕进磨坊”,进了华北平原的一个砖厂;人小体质单薄,拉着板车上千斤的生砖坯进窑洞,向前走一步人向前匍匐一下,向前匍匐一下,双腿就不由自主地跪一下,双手在地上撑一下,爬起来又向前走一步;被本地拉砖司机将板车轮胎别爆,在被老板耳光问候的同时,还得为坏了的轮胎买单;手受伤了,抓一把炉灰一敷就是灵丹妙药;煮饭时用刚给小孩擦完屁股的手做馒头和炒大白菜,如果哪一天突然不是这样还不适应。
傅路娃说,这些你经历过噻?是啊,我经历过。
可这也只是小人物务工的辛酸啊,估计大多数进城务工的人都有相同或者相似的经历吧。
傅路娃白了我一眼,你不觉得这也是付出吗?城市建设离得开这些东西?我无言以对。
后来,傅路娃逃离砖厂,靠自己的努力,成了领班、成了包工头。一次,框架房切割钢筋,他骑坐框架梁上,正在切割中,另一端的钢筋突然断了,沉重的横梁砸在他骑坐的梁上,摆动的力度和幅度,差点让他高空坠落。
这经历我有过,在那种环境里,这也很正常。
傅路娃眼里慢慢地浮现了点点滴滴。他说知道我的外甥苟飞吗?知道和我青梅竹马的毛橘子吗?知道一路帮扶我的大哥王福生吗?你不知道吧?你不觉得他们聚合在一起就是一个世界吗?
面对傅路娃一连串的“你知道吗”,我无言以对,但我明白,这是形成他整个务工生活的主要角色,那是走进他生命里的角色,也是形成他人生观的重要参与者。
傅路娃说,那你说该不该写写,我这算不算为城市建设付出了心血呢?
该写该写,以你的故事写成小说,但作为写诗的人,我不会刻意使用诗意的语言去写。你说呢?生活的表现形式本就十分丰富,或许诗意就在你我奔走的过程中自然流露。对于小说人物的形象塑造,我想用一种有别于传统的写法,让读者在小说的情节发展过程中自己去勾勒人物,不被“正”或者“邪”的预设局限。实际上,这也是小人物群像的自动生成方式。
可以可以。取一个什么样的题目呢?
想到我与傅路娃都是同路人,同在务工这个大环境里挣扎与拼搏;想到前人留有“和其光,同其尘”的句子,何不借用光和尘为题,于是我说,就叫《尘光》吧。
《尘光》经过5年时间的打磨与阵痛而面世时,我心里反倒没有了写作过程中的激动和欣喜,淡然的状态,让自己都有点吃惊。
(作者系长篇小说《尘光》作者。《尘光》于2024年10月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