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中秋,乡愁正在无数人心头泛涌。月亮,是乡愁最好的意象;中秋,是望月最好的时节。
那一轮月,自历史深处而来,照见过亲情的缱绻——公元759年,安史之乱的战火阻隔了杜甫与弟弟,杜甫一面忧心家国,一面思念亲人,写下“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公元1076年,苏轼自求外放、任职密州,同样是在对胞弟的惦念中,写下“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那一轮月,自故乡角落而来,照见过离愁的深厚——季羡林的月亮,是故乡苇塘上、塘水中的月亮;他的月亮,也是一生走过近30个国家,在瑞士莱茫湖、非洲大沙漠看过的月亮。而到了耄耋之年,季羡林却感慨,“这些广阔世界的大月亮,万万比不上我那心爱的小月亮”。
明月没有双脚,却会跟着人跑。它从古代跑到了今天、从家乡跑到了异乡,它从儿时跑到了中年、从生离跑到了死别。岁月流转、世事变迁,月还是那轮月,不改半分澄澈,足以照出一个人的离去和归来,足以照出这其间所有的幸福、苦涩、苟且、执着。
人人都望中秋月,却不是人人都能望见故乡的中秋月。
1912年,北京宣武门外,一个青年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南半截胡同,走进绍兴会馆。这个外貌平平无奇的青年,名叫周树人。几月后,在异乡的第一个中秋节里,青年抬头望见月亮,不无惆怅地写下:“见圆月寒光皎然,如故乡焉,未知吾家仍以月饼祀之不。”
112年过去了,我们之中的多少人,像极了那个向外闯荡的北漂青年。为谋一份生计、为求一笔履历、为逐一个理想……月亮在故乡,六便士却在远方,我们漂去另一座城市,同故乡渐行渐远。可,圆月皎然再似故乡,人在心头所怀想的,仍是故乡的月、月下的家。
人人都望中秋月,却不是人人都愿望见故乡的中秋月。
对周树人来说,绍兴的家虽回不去,北京的根却也扎下了。抵京次年,他创办京师通俗图书馆,寄望于借此涵养国民性情;后来,他结识了《新青年》的同仁,开启文学生涯。绍兴的周树人,逐渐成为北京的鲁迅。北上的第7年,鲁迅回到绍兴,卖掉房子,举家迁京。
不得不承认,乡愁不是不能解,而是我们自己不愿解。在面临现实的抉择时,人有时是为了更好的生活,而选择离开故乡的土地,有时是为了眼前的愿望,而甘愿让渡还乡的时间和精力——或许,是异地相隔的爱人,只能在小长假一聚;或许,是说走就走的旅行,比应付亲戚盘问有趣得多……
生活的辛苦,往往比心中的乡愁更沉重;中秋月是美,却并非谁都会用心去看。
今天的你我,对中秋节可能不是太熟悉了,而是太陌生了。提及中秋节,它首先意味着一个假期,意味着短暂休息。中秋与团圆的历史、明月和故乡的关联,诗词歌赋里的美学、月照家圆时的意蕴……这些,有时并非是人们愿意用心思考的文化问题。但,它们也正是最不容忽略的存在。
每一轮中秋月,都带来一次与历史对谈、与故乡重逢、与自我对话的契机。人不能没有自己深爱的月亮,不能失去精神的原乡;人不能全然忘却故乡的月亮,不能忘记自己的来处。
圆月未升,归途将启。愿你今年中秋抬头可见满月,低头可享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