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科代表，从教25年来。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开学典礼的新生代表大会上。一个扎着马尾、皮肤白皙的女孩昂首阔步走到台前，大大方方向全校师生敬了个礼。

　　我先是被她从容不迫的气度惊了一下，然后看到她没有带任何稿子，望了一眼台下乌泱泱的人群，我又惊了一下。

　　然而，她，目光坚定，铿锵有力地做了一番振奋人心的发言，洋洋洒洒，浩浩荡荡喷涌而出。

　　全场震声雷动，站在墙外听的路人也情不自禁鼓掌。我瞥了她一眼，有一股细流打湿了她鬓边的头发。

　　让人愕然的是，上课的第一天，她赫然端坐在第一排。

　　理所当然，她成为了我科代表的不二人选。

　　一

　　最开始我们之间并没有顺理成章的融洽。我上课滔滔不绝讲着一个典故，她托着腮听着，在我兴致高昂的时候，她冷不丁来一句：“老师，您好像把人名读错了音。”

　　于是，课堂停顿，讨论，我就是把后鼻音发成了前鼻音。心里憋着屈，想着她小题大做，嘴上还要表扬她心细如发，下次我要注意。

　　这样的情境在一段时间，在我的课堂上屡见不鲜。比如说指出我写字打倒笔，“声讨”我表扬肯定的作家的诸多不是。

　　尽管不是给讲课本身挑刺，但是我总觉得这个科代表怎么这么吹毛求疵，天生就是来和我抬杠的。

　　然而，慢慢的，托着腮听课的她更多地浸入我的激情澎湃中，下课后还喜欢挤到我身边，看我评改作文、批阅试卷。

　　理所当然，她成了“河粉”中的铁杆一员。当然，她仍时不时地要给我“挑错”。

　　二

　　她经常和我赌气。有一次，她辛苦认真做的摘抄我批改时漏掉了，她看见本子上没有批阅，脸上一下就没有了笑意，一直绷着脸。

　　到底是撑不住了，放学的时候，她来兴师问罪，说我不喜欢她不在意她，连她的作业都受到连累。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我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连声说对不起，辩白半天就差赌咒发誓，才换得她咧嘴一笑，算是原谅我的过失。

　　后来只要我一不小心对她的话有些敷衍，她就冷脸。于是，进教室先看看她的脸色成了我的一个习惯。

　　之所以我愿意小心翼翼，当然也是因为她对我的喜欢。情感是双向的，师生之间也是如此。

　　一次，我们班举行一个拍卖会活动。一个男生拿了一个相框来拍卖。我看这个相框精美，同时也想活跃气氛，就加入了竞拍行列，和孩子们“抬价”。

　　没想到，中途杀出一个“她”。

　　她是最后的胜利者，以105元的高价拍下一个本来价值15元的相框。后来我才知道，一向节俭的她破天荒花钱这么大手笔，就是以为参与竞拍的我喜欢这个相框，想要送给我。

　　相框我到现在都没有拆，我预谋着哪天逮住不爱拍照的她一起合张影，然后让这个“贵重”的物什物尽其用。

　　三

　　去年冬天，我还是没逃过感冒病毒的侵袭，生病了，嗓子有些哑。声嘶力竭地上完课，正准备出教室，她唤住我，递给我一板润喉片，忧心忡忡地说：“何老师，你马上要上公开课了，声音怎么办？”

　　对，她说到的几天后的全市大公开课，正是这段时间让我疲累的所在。

　　没想到十二三岁的她心这么细，心下一暖，我拍拍她，哑着嗓子说：“没关系，过两天会好的。”她没有答话，似乎在想什么。

　　晚上，我看到办公桌上的东西，就知道她想了些啥。

　　桌子上放着一个兔子图案的袋子，袋子里是一个保温杯，一盒感冒药，还有两个梨。

　　我拧开杯子，枸杞红枣胖大海，全都历历可见。袋子上写着龙飞凤舞几个字：“请何老师笑纳。”

　　这个风格，只有她了。

　　四

　　她是一个全能选手，这是老师和同学们公认的。

　　你不知道她哪来这么多时间，既做学生会主席，又要兼任广播站站长；既可以在瓦伦车比赛中夺魁，还可以在科学大讲坛中问鼎。

　　我们班遇到语文大型活动的表演，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她就已经把构思弄好给我看，然后滔滔不绝如何这般。

　　我已经不再对她这种超能力惊叹，取而代之的是敬服欢喜。

　　她自然是活动的导演，很奇怪，同学们在她一板一眼的要求下把调皮散漫都收敛了，认真努力地排练，我倒变成了甩手掌柜。

　　有一天，在校园里偶遇她的妈妈。我说她是让我又怕又爱的学生，妈妈立刻瞪圆了眼，眸子里分明写着“哪有老师怕学生”的疑问。

　　听到我的种种述说，妈妈的目光分明越来越柔和，直至漫出笑意。

　　妈妈说我们两个真是名副其实的师徒，我所有的害怕都是她回来讲的担心。

　　这次轮到我瞪圆了眼睛，我和她，我的科代表原来一直是在一场双向奔赴的爱里行走，从来没有“怕”。

　　多么幸运，在我从教的第25年，遇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