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很能干,尤其是做得一手好菜。她出身贫寒家庭,6岁就搭起小板凳上灶。一次切菜,不小心切掉左小手指上一大块肉,70多年过去了,伤痕依然清晰。
到我懂事时,母亲早就有了三道“看家菜”:一为红烧兔,二为家常鱼,三为羊肉汤。每年的年夜饭,这几道菜总是一上桌子就一扫而光。
老家荣昌羊肉汤有名,老妈做出来的羊肉汤绝不比外面馆子逊色。羊肉汤最重要的是去膻,工序太复杂,备料也颇多,我已记不太清楚母亲是怎样操作的。
红烧兔和家常鱼差不多记住了大致过程。比如家常鱼,一般取三指大小的鲫鱼若干,菜油烧热,撒下少许盐巴,丢进一把花椒,下鱼,不停转动铁锅让鱼受热均匀,将一条条鲫鱼煎成二面黄,汆水倒入老姜大蒜泡姜泡海椒等作料,放一勺猪油,大火焖十来分钟,再倒入红苕芡粉水,装盘,撒上葱花和芫荽。
一盘色香味形俱佳的家常鱼就做好了。外焦内嫩,连刺都被烧得香软。小时候,我亲眼看到在我家作客的粮站熊大汉,一口将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塞进嘴里,居然没吐一根刺就全吃下去了。
我会吃不会弄,所记叙的也并不全面,所以也从来没有试图去操练操练。几十年来,总是吃着老妈的拿手菜,夸老妈的好手艺。
母亲77岁那年检查出肺癌,幸好治疗情况比较理想,连续吃了差不多5年靶向药,连医生都说恢复得很不错。现在母亲虽然身体没有大碍,但长期吃药味觉受到很大的影响。她回到两百里外的老家,小辈们自然再也不让她下厨了。
今年4月,我看见嫩胡豆上市,突然想到这也是老妈喜欢弄的季节菜。记得小时候,我一边帮着妈妈把筲箕里的胡豆荚剥开,一边听妈妈哼着童谣:“圆墩儿圆墩儿是豌豆,又圆又扁是胡豆;尺多长是豇豆,拃多长四季豆;红边边峨眉豆,毛茸茸狗爪豆……”
妈妈炒的嫩胡豆,入口清香翻沙,满嘴麻乎麻乎,也是一绝。炒制过程却比较简单:先煮嫩胡豆沥水,猛火菜油入锅,放入花椒、姜、蒜等,倒入胡豆,最后放盐加入野葱,装盘即成。
本以为挑战这个炒嫩胡豆比较有信心,然而我连续两天下厨失败——没有那翻沙的感觉,吃在嘴里总是硬邦邦的,完全失去了这道菜的灵魂。
我回想母亲的做法,发现自己有两点疏忽:一是母亲用的是野葱,我图方便用的是香葱;二是起锅装盘后,母亲还撒了一层花椒面。
第三次试验,胡豆果然更香更麻,但是关键的“不翻沙”难关依然没有攻克。只有拿起手机请教“老夫人”。
老人家听我述说了整个过程,呵呵一笑:“看起来撇脱(简单),你过筋过脉都没弄抻展(清楚)。”原来,煮好的胡豆不能直接下油锅,还得先在锅里把水分焙干,然后起锅,再进行煎炒。按照老妈的指点,我一试,果然又沙又香又麻!
痛则不通,通则不痛——“过筋过脉”这个巴蜀词语真是妙不可言,炒嫩胡豆如此,过日子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