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你这‘撑花儿’撑不开花了!”
朋友笑道,拉我到屋檐下,“还是一起躲雨吧。”
原本相约看花,刚到目的地,却突然下起雨来。友人们嘻嘻哈哈躲到屋檐下,而本人素有随身带伞的习惯,所以颇为镇定自若,从包里掏出一把伞不慌不忙地撑将开来。
没想到装范儿失败,伞没能撑开。伞骨有一处关节出了问题,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过,比起朋友的那句话,其他仿佛不重要了。
“撑花儿”,什么叫“撑花儿”?
一场不期而遇的雨,一处没有预告的损伤,一句略带戏谑的玩笑,让“撑花儿”这多年未闻的乡音穿越了回来。像时空门悄悄在身边开了个小缝,又迅速关上,漏来的一丝风只够“叮”一声敲响枝头的风铃,但那清脆的一声,就这样荡漾开来。
“伞”,是一个象形字。数千年过去了,我们还能从这个字里,看到张开的伞面,和下面的支架,伞骨、伞柄都历历在目,其目的是描述一个物件。
“撑花儿”乃川渝方言,起源时间不详。打开伞,就是撑开一朵花,“撑”字,引入了动作与力学,“花”字,引入了情绪与美学。
小时候的我常常听到的是后者。无论多么阴沉的雨天,说到“撑花儿”,心底的亮色就会多一点。小孩子贪玩好耍,下雨天还特意出门玩水,大人责备起来,便翻出小人书上举着花、在雨中散步的小精灵,指指手里的“撑花儿”,底气十足。
多年过去,我们都习惯了用的“伞”,就是平时放在包里、需要时挡挡雨水的一件工具。
而今,我身边的川渝人也少有提到“撑花儿”,这让我想起情形类似的另一件事。
听说,耳熟能详的文物“马踏飞燕”改名叫“铜奔马”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可我最近才知道。
我承认,文物命名有其特有的规律。可我也承认,我改不了老习惯。“马踏飞燕”这个意境在我心里生了根,一听到这名字,脑海里便栩栩如生起来。而“铜奔马”,应该是另一样东西吧?问了问身边的朋友,大多与我相似,言语中还掺杂了一些喜好与刻意。
晚上回到家,包里的伞要替换掉,这跟了我快10年的“撑花儿”,要不要扔掉呢?
商场里有无数图案争奇斗艳且性能更为优良的替代品,舍弃旧的,立马就能续上新的。
走向垃圾桶的路上,我看了看手里的“撑花儿”,“花”还在,只是“撑”不开了,仔细一看,伞骨关节处断掉了一颗小小的螺钉。
我能帮它一把吗?
这念头一出,白天时空门捎来“叮”的一声风铃响忽然重现,马儿踏着飞燕从身边翩翩而过。
我攥着“撑花儿”,寻找工具。铁丝、钳子,所需简单,手很笨拙,但还够用。半小时后,我抖抖索索,居然重新“撑”开了那朵花。
那半个小时,我脑子和手一样没闲着,想到了许多,想到了眼下的流行词“情绪价值”,想到了被解释千遍的“无用之用”,想到了几年前重病躺在手术台上的自己,也是这样,等待重新“撑”开那朵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