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的小区内,D1幢与D2幢之间有一块院坝,四四方方的,将近1000平方米。小区里的人休闲活动,大多选择去院坝。我就经常到院坝去走步。
对的,是走步,不是散步。在我心目中,散步通常指随意的、比较舒缓的漫步,而我却是刻意的、比较快速的动步。我一向快步走路走成习惯了,及至成为退休老头,也变不了。或许说得准确点,压根儿就从未想过要改变,属于秉性难移。
院坝既成的构建形式,为我走步提供了条件。整个院坝都由水泥预制板铺成,表层安装了白色方块瓷砖,再用蓝色方块瓷砖格成一个一个小的正方形。利用两种正方形的边线或者对角线走步,不需要一步一步细数计步,就能明白走过多少步,其准确性毫不亚于使用计步器。
我换着运用两种走步法。一种为,认定院坝正中64个小正方形合构成的大正方形沿着四边走,每一小边线走5步,每一大边线就走了40步,走完一圈即为160步。一次少则走10圈,多则走15圈,用时十几二十分钟,合起来就走了1600步至2400步。上午走一次,下午走一次,活动量足够了。另一种是走小正方形的对角线,换算法略有区分,但用时和活动量仍大体一致。
久而久之,后一种走法渐次成为常用法。喜欢上的原因在于,从一个小方形的a角走到b角,再转入另一小方形的c角走到d角(b角c角重叠),如此这般折来转去,比前一种走法稍多了一点变化,甚而还多了一点刺激。刺激指的是,对角线走得准不准,或多或少可以检验自己是不是还头脑清醒。
有时候院坝人少,甚或只有我一人,我还会聊发一点少年狂。狂的方式是学仪仗队迈开方步,腿虽抬不了那样高,伸不了那样直,臂却尽可以加大摆幅。同时自我轻声发口令,一二三四,仿佛真的成了仪仗兵。要不然,就是一边踏着方步的节奏,一边迈开几步哈一声。只要哈上十来声,就会感觉肺腑的浊气都呼出了,一时之间分外爽快。
一年年地走下来,我渐次看明白了,无论走步还是散步,几乎全是退休老人。男的占多数,女的相对少。而且,走步的多,散步的少。走步的方式有好几样,全凭各人心中爱。最大的圈子,是超越院坝,走出D1幢和D2幢的范围,到A幢、B幢周边转一大圈,再转一大圈。相熟的人碰面了,一般都是一次性点一点头,招一招手,然后就各走各的,互不干扰。
比我走得快的人,多年来我只见过一个。人我认得,尚未退休。他与众不同,穿运动衫和运动裤,脖子上挂一条白毛巾绕坝疾走。一圈又一圈,直走得浑身流汗,仍然边擦汗,边疾走。我问他为啥非如此不可,他说搞惯了,回去冲一冲澡,全身通透,全天舒服。四五年前他迁往别处了,不知道退休没有。
女的虽然少,但却有特色。与我同幢的一位女士,属于绕边走一类。特异之处在于,她走的是交谊舞步。一二三,踏着节奏分脚迈三步,然后两脚踮拢一顿。双手一直端着,也随着脚步上下小抖动。空间并未响起乐曲声,然而看得出,一直有舞曲伴着她的动作。她时至今日唯一的变化,是头发花白了。
比她更加年长的,当数A幢一位老太婆。单从面相看,颇似电视热剧《繁花》里爷叔的扮演者游本昌。多年如一日,她都要在院坝里走步。独特之处在于两点:一为始终采用了一个姿势,双手交替左右前后摆,一手拍腹部,一手拍背窝;二为始终定睛朝前走,从来不看人,只有人让她的份,没有她让人的份。近些日子寒气森,她头戴绒帽,身穿羽绒长大衣,照常在院坝走。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老大姐活得真硕朗,每当走步撞了道,我私心总是愿为她让道。
全小区最令我敬佩不已的人,是挚友王川平的父亲,新四军老战士、现年103岁的王猛老爷子。他的走步远胜于我,80多岁时还经常从曾家岩走到洪崖洞,90余岁时仍经常在院坝上快走,六七年前方改为轮椅代步,不分寒暑阴晴,都自驾轮椅在小区穿行。
两个月前他忽然摔下轮椅了,我闻讯即给川平发去微信探问伤情,川平告之:老爷子只是胸肋受了轻伤,到医院检查施治之后,便已回家将息。
为老爷子庆幸之余,我私下叩问,103岁高龄摔倒却未骨折,不可能与走步无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