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去沙坪坝的烈士墓扫墓,都会听到四周一直循环播放着歌剧《江姐》的主题曲《红梅赞》。我的大舅金砂就是这首歌的曲作者之一。
今年8月6日,表姐婴子(金砂的女儿刘尔璎,江苏省音乐家协会会员,小名叫婴子)给我打来电话:“晓远弟,今年是父亲诞辰100周年,苏州举办了纪念他的研讨会。”
是啊,回想起来,大舅已经离开我们27年了。他作曲的《牧羊姑娘》《毛主席来到咱农庄》《家乡的龙门阵摆不完》和歌剧《江姐》等曾火遍大江南北,经久不衰。
20世纪60年代,《珊瑚颂》《洪湖赤卫队》《红霞》等歌剧相继问世,稍后出台的歌剧《江姐》则影响最为深远。当年在空政文工团,大舅和阎肃同在一个创作室,阎肃是编剧。而《江姐》的三个曲作者中,金砂是唯一的重庆人。
1965年,我出生在外婆家旁边的铜梁县人民医院,第二年,大舅回到了老家。我的童年是和大舅一起在铜梁度过的,那些旧时光里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眼前。
一个冬天的早晨,我正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睡觉,外婆突然走到床前,在我的脸边放了一个热乎乎的东西。我睁眼一看,哇!是鸡蛋。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家里是很难吃上鸡蛋的。我兴奋地问:“外婆,这是哪里来的鸡蛋呀?”“远远,这是你大舅帮村里的宣传队排练节目,乡亲们送的。大舅说你还在长身体,专门煮给你吃的。”外婆指着正坐在饭桌边抽烟的大舅说。
我立马翻身起床,穿好衣服,拿着热乎乎的鸡蛋,跑到大舅身边说谢谢。大舅笑着摸摸我的头:“这乖乖(他经常这样夸我,而且还是用普通话说),知道怎么区别生鸡蛋和熟鸡蛋吗?”我马上回答:“热乎乎的就是熟的,冷冰冰的就是生的。”
大舅摇摇头,牵着我的手走进厨房,拿了一个生鸡蛋后又返回饭桌前。他一边旋转起一生一熟两个鸡蛋,一边对我说:转得慢的就是生的,转得快的就是熟的。
“啊,大舅太厉害了!”我尖叫起来。大舅告诉我,他也是从书上学到的,“要想学到更多的知识,就要多读书,知识改变命运。”从那时起,我就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好好念书!
大舅搞创作时总喜欢坐在堂屋门口,把两扇又高又大的门敞开,再摆上一把椅子,拿出纸和笔就开干。他嘴里哼着曲子,在画着线的纸上写着像豆芽一样的符号。
大舅告诉我,那叫五线谱,我虽不太明白,但觉得搞创作真有趣。
有一天,我对大舅说:“大舅,我也会作曲了。”接着就大声地唱起来:“来来咪嗦,来来来咪嗦……”大舅听我这样唱,一下子就被逗乐了:“哎哟,这乖乖!还真有音乐天赋哈!你也成作曲家了哟!”
大舅问我:“喜欢音乐吗?”我一阵雀跃:“非常喜欢!”听我这么说,大舅高兴地带着我走到床前,打开一个漂亮的棕色皮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有六根小管子排在一起的玩意儿(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一个矫音器),让我用嘴吹。我吹出了几种声音,觉得美妙极了。
从那时起,我便爱上了音乐,而我唱出的那几句“作品”,应该算是我的处女作了吧。
在老家,大舅先后被借调到县文化馆、县川剧团和永川地区文工团工作。在县文化馆和川剧团时,我成了他的小跟班。那段时间,大舅创作了歌剧《海霞》和组歌《邱少云颂》等等。他搞创作时,我就待在旁边,假装听得懂的样子。我很享受跟着大舅的日子。
外婆的床边是一个很大的双开门衣柜,衣柜中间有两个小抽屉,里面装着不少外婆和大舅的“宝贝”。
有一次,我看见外婆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抽出五六张纸。我问外婆那是啥,外婆说是大舅给《红梅赞》作曲的稿费发票。我当时还小,不懂什么是稿费。可惜这些东西都在1981年县城涨洪水时被冲走了。
在我的记忆中,大舅永远都是乐呵呵的,嘴里哼着小曲。一天,我看见他的小腿上有一个红红的小口子,很担心地问是怎么回事,大舅淡淡地说:“小问题,今天在水田插秧时被蚂蟥咬了,后来农民大哥帮我把它拍了出来,出了点儿血。”大舅的勇敢感动了我。
后来,大舅再度出川,与远在苏州的妻儿团聚,后进入江苏省昆剧院并担任苏州市音乐家协会主席。大舅回苏州后,就很少有机会回铜梁老家了。但我和大舅一直都有书信往来,他一直关心着我的成长。
1993年8月,大舅应邀回渝为歌剧《巫山神女》谱曲。我们有了跟大舅相聚的机会,大舅很开心地跟我们拍了好多合影,还专门送了我一本他签了名的《现代人》杂志(1993年总第二期),杂志的第20页“现代名家往事”栏目发表了亦然写的文章《金砂与江姐》。
大舅于1996年3月16日在苏州因病离世,依照他的遗愿,他和大舅妈的骨灰都被送回铜梁安葬,紧挨着外婆的墓地。
为纪念大舅,铜梁区人民政府特地将一所小学命名为“金砂小学”,还请婴子姐姐为金砂小学的校歌作曲。
铜梁永远记得金砂!我也永远为大舅感到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