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久麟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教授。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感觉先生是一位很纯粹的知识分子,甚至还有些“学究气”;从他身上所显示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对文学事业的痴迷,让我看到了老一辈优秀知识分子的影子——这个印象十分重要,当“新”的东西每天在我们身边奔涌而出时,“旧”的便越来越显得珍贵和稀罕。郭久麟先生属于我们这个时代那种非常珍贵和稀罕的人物,其本质是他的处世、修养和学问以及他对文学事业的追求精神之珍贵。
当代中国人很少有自己的自传,大致原因是:怕!怕自吹,怕自责,怕别人日后批判你的自传。写自传,等于把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衣剥掉,然后光溜溜地亮给大家看。这本身就需要勇气和足够的自控力,需要这个人的品质和修养的定力与毅力,灵魂和肉体的纯粹。仅此一点,我就很敬佩郭先生,因为我看了他的自传,十分感动,其中一点就是他的真诚和坦率,敢于写出自己的成绩和成就,也敢于亮出自己的失败和错误,并且敢于解剖自己。这需要勇气,更需要坦率和真诚!
自传必须确保基本的客观真实和作者内心能够对这种“真实”负的道义责任。因为自传的目的并不是单纯给自己看的,更多的是奉献给广大读者,所以立传者必须有道义上的责任,否则就不能起到教化和教育他人的目的。
作者对自己为什么写自传有很好的思想准备和精神定位,这在我看来十分重要,因为许多人不敢为自己立传和立不好传的原因,就是思想准备上和精神定位上出了毛病。可作为教授、学者和传记作家的郭先生,清醒地提前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所以他为自己立传显示出足够的自信和坦然。
从我同郭先生有限的接触中感觉到,他是一个纯粹、正派、善良的典型中国知识分子代表。我一直把他视为传记文学作家和学者,所以他对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的定位可以看出他写“自传”的阳光心态。他说:“传记文学写作使我的心灵日益接近伟大的灵魂和生命,传记文学研究乃是我超越平淡生活和平庸生命的美好事业。”能把自己喜欢的事视为美好事业者,心里一定很美好。能把一种职业当作“接近伟大的灵魂和生命”的本身,就是崇高灵魂和伟大生命的出发地。
在郭先生这本自传的前半部分中,有大量对祖辈和同辈亲人的叙述,这部分自传内容十分重要。通常,中国人特别是现在的人多数只知自己、不知上代的情况很普遍,而能有家谱的则十分稀少。家谱本身是中华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传承的功能和意义重大,可以让我们明白“你是谁”“你来自何处”“你将走向何处”等等人生重要问题。如果把家谱再进行细致的文字叙述,那么这样的家谱就多了精神意义与品质内容。在郭先生的自传中,我看到了他那作为重庆开埠之初最早外贸商人的曾祖父、聪颖能干的祖母、在科技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的几位叔父以及正直坚毅、好学不倦的父亲与慈祥善良的母亲,从而看到了郭氏家族的优良传承和郭先生的善良与修养的源流……
《文学朝圣之旅——郭久麟自传》的主体部分是作者文学朝圣的丰富人生。自传中写出了他从小热爱文学的经历,中学时受到语文老师的特别关照和培养;大学五年里总是第一个起床、第一个到教室看书学习;大学毕业时渴望并主动争取到新疆工作……他写出了自己50年教学生涯、文学创作与研究过程,写出了他如何历经3年多的艰苦采访,创作《罗世文传》;如何为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写传(我为这部传记写了序言);如何经过5年多的研究写出《中国二十世纪传记文学史》,又如何经过长久孕育在灵感到来时开始撰写《文学创作灵感论》……作者以大量丰富而精彩的故事情节和细节,表现了他在时代浪涛中的搏击,既写出了他有时快被“淹死”的惊心动魄,也写出了他在浪尖戏水的幸福快乐,写出了他的文学朝圣之旅的艰辛和成功。总体来说,他的人生表现了他那一代人的拼搏奋进、忠诚善良的美好品质和精神风采,也有我们同行人的时代影子。作者为自己写传的意义何在呢?我以为,作家通过他本人几十年的拼搏历程的描写,表现了他是怎样在时代熔炉的锤炼、民族传统的哺育以及各级组织和前辈同辈的关怀、指导、支持、帮助下成长起来的;他又是怎样以自己的创作、研究及教学来报答时代和人民的。这样,作者的自传就具有了丰厚的时代内涵和典型意义。
更为可贵的是,作者具有高度的爱国热情和民族情怀,并有意识地把自己作为时代前进和发展的见证人和书写者,在自传“最后的乐章”中,通过他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感受和亲身阅历,“来歌颂我们中华民族自古以来的优良品德和风格;歌颂和表现我们伟大祖国所走过的曲折而辉煌的道路,所取得的不朽的历史功勋。”
所有这些,使这部自传成为了一部意境高远、内容丰沛、又非他纯粹个人化的自传,而是一部通过自传传主本人,来为我们伟大民族和伟大时代进行立传的自传。这也使这部自传带上了史诗的韵味和气象,具有高度的思想价值、厚重的时代内涵和深邃的美学意蕴。
同时作者这部自传也是中国式自传的一个模本、一个范本,因为它在选材方向、自传角度和叙述手法上,都有很珍贵的文学创作和理论指导的文本意义。把自传取名为《文学朝圣之旅——郭久麟自传》,可见郭先生把自己的一生作为“文学的圣徒”来定位,这也让我们看到了他对文学的崇拜之情与敬仰之心。
郭先生的人生仍在继续,他仍在以自己的行动自传着生命的轨迹,这是十分有意义的,十分阳光的,十分坚定和成就丰厚的人生旅程。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报告文学委员会主任、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席。该文为《文学朝圣之旅——郭久麟自传》序,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