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岩村的红梅园里,红梅开了。穿行其间,几点落英铺径,一缕幽香沁脾。鸟儿在花枝间跳跃逗唱、呼朋引伴,不时弹落几片梅花雨。
脑海里猛地闪出“留将一面与梅花”的诗意。伫立于红梅树下,不由想起了抗战时期驻足红岩的老一辈革命者诗咏梅花的往事。
1941年,抗日战争进入最艰苦的岁月。顽固派软硬兼施,分裂破坏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侵略者烧杀抢掠,野心勃勃。延安及其他根据地遭遇空前危机,身处大后方重庆的中共中央南方局暨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也受到严密监视,但是,办事处的同志们对革命前途依然充满了信心。
岁末悄临,华灯初上,旧符去除,新桃当户。
1942年元旦,红岩村内人声鼎沸,同志们欢聚一堂,共庆新年。董必武即席以《元旦口占用柳亚子怀人韵》为题赋诗庆贺:
共庆新年笑语哗,红岩士女赠梅花。
举杯互敬屠苏酒,散席分尝胜利茶。
只有精忠能报国,更无乐土可为家。
陪都歌舞迎佳节,遥祝延安景物华。
此诗是对柳亚子《寄怀润芝先生,兼呈伯渠、玉章、必武、特立、曙时诸老》一诗的和答,最初发表于1942年1月9日的《新华日报》第二版。
新年来临,席间欢声笑语,相信阴霾散去,憧憬胜利将至,“红岩士女”饶国模把良好祝愿化为梅花相赠。红梅傲霜斗雪、卓尔不凡,正是办事处同志们身陷虎穴却不畏艰险的写照。
“陪都歌舞迎佳节,遥祝延安景物华”的寄语,更是表达了革命者抗战必胜的信念和期盼曙光的憧憬,亦将他们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和无畏艰难的高尚品格体现得淋漓尽致。
抗战期间,“延安五老”之一的林伯渠也曾在红岩停留。八路军办事处旧址二楼如今复原陈列着林伯渠的文物。
透过斑驳的陈列物品,历史的印痕渐渐浮现于眼前。几幅珍贵历史图片悬于古朴灰墙之上,无声地讲述着林老与红岩同志们的深情厚谊。
林老在渝期间,就住在红岩八路军办事处内。他平素诙谐幽默,工作之余喜欢同年轻的同志们接触。返回延安后,他作了一首《寄怀红岩诸友作长句戏之》的长诗,文辞言真意切,浓郁的红岩生活情趣跃然纸上,对红岩同志的关爱之情,亦丝丝渗入字句之中。
林老还写过好几首与红岩相关的诗歌,其中有一首从未刊发过。这首诗是红岩文物工作人员在搜集和整理红岩史料时发现的,为3寸手稿黑白照片,据推断,诗作时间应为1942年。诗中写道:
最是关心童小鹏,年来消息杳飞鸿。
梅花点缀红岩嘴,春意终透阆苑风。
红豆薏仁寄塞北,铜琵铁板大江东。
射潮归去广陵散,落落钱镠守故衷。
诗中提到的“童小鹏”,是南方局机要科科长,也是红岩青年中的一位活跃人物,当时的他还是“单身男”。林老在离开红岩回到延安后十分关心童小鹏的婚姻大事,希望他早日找到良偶佳侣,所以有了开篇的诗句。1943年3月,童小鹏和紫菲结成伴侣。同年6月,周恩来一行回到延安,想来林老应该会知道童小鹏的情况。诗中还写到对红岩其他同志的关心问候,比如“钱镠”就借指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处长钱之光。
在红岩,同志们互相关心,虽然条件艰苦,但大家其乐融融地生活在一个大家庭里。老人有专门的人照顾,孩子有一个托儿所,好几对青年男女在这里结成了革命伴侣。这都离不开红岩村的女主人——饶国模女士真诚无私的支持帮助。
饶国模女士在欣然允纳中共中央南方局暨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移驻红岩村后,支持修建了办事处大楼,帮助同志们解决了生活工作方面的许多问题。
她经常邀请南方局和办事处的同志品茗观花。颇有诗才的饶国模亦与董必武、龙潜、孔原以诗会友,填词作赋,吟咏唱和,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1942年,董必武在《和饶国模》诗序中说“红岩嘴原系渝城郊外一荒谷,刘太太饶国模女士经之营之,名大有农场,花草竹树一时称盛。抗战后我军办事处于场中赁得一廛,居逾三载,居停主人好客,不时招宴,且咏以诗,谨以二律奉和”,字里行间可见情谊之深。1946年,办事处迁往南京时,董老“赠得一绝志谢”饶国模:
八载成功大后方,红岩托足少栖惶。
居停雅有园林兴,款客栽花种竹忙。
南方局组织部秘书龙潜与饶国模亦是诗中挚友,他们经常诗词往来,相互唱和。在饶国模编著的诗集《他山之助》中,收录有龙潜的20余首诗。
1943年6月28日,龙潜与南方局机关100余人返回延安,临行前写下20行长诗《告别歌》向饶国模告别,惜别之情溢于诗行:
芳园年开四季花,桃兰菊梅影婆娑。
雅意盛情深似海,一旦别离可奈何。
1960年6月,在昆明休养的龙潜得知饶国模逝世的消息,万分悲痛,写下一首六十韵长诗,深情悼念这位诗友。诗中再现了饶国模倾心的大有农场“三春桃花艳,五月栀子鲜。秋来黄菊香,冬季红梅妍”的美好景象。
诗便是如此,流淌着诗人的心声,既是情感的倾诉,也是思想的对话。
在烽火连天的岁月,饶国模铁肩担道义,对共产党人提供无私帮助,闲暇之余,这位诗人不曾停下创作的脚步,编著了诗集《他山之助》。诗集中有六十余首系饶国模亲自撰笔,另有一部分为友人唱和所作。诗集原件由饶国模之子刘圣化于1996年捐赠给重庆红岩革命历史博物馆珍藏。
红岩之梅,团簇成片,蔚为壮观。或淡红一抹,或浓烈一泼。笔墨皴擦间,点点染染,勾勒出一幅温暖而热烈的动人图景。
诗言志,梅亦言志。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冬去春又回,红岩精神永续存。红岩盛开的红梅哟,盛开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永不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