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认知的门净化了，一切将呈现本有而无限。”英国诗人威廉·布莱克的这句箴言，出现在了长篇小说《催眠师甄妮》的开篇题献。这个氤氲着某种神秘而富有抽象气息的句子，开启了这部作品25万多字的漫长叙事。

　　这是重庆市作协主席、一级作家冉冉的最新力作。“通过讲述催眠师的故事，我希望与读者一起，踏上一场诗性的精神疗愈之旅。”近日，冉冉接受重庆日报记者采访时说。

　　缘起失眠

　　十年磨一剑聚焦社会热点

　　小说主人公甄妮因为情感创伤而重度失眠，进而抑郁，甚至轻生自弃，经过艰难的自我疗愈后成为催眠师，开始救助“都市病”患者，藉此寻获生命意义，重建人生价值。《催眠师甄妮》以这样的艰难历程为主线，书中叠加了师友闺密的缱绻情谊、知识分子自发的乡村建设实践，以及都市正邪势力交战等副线，洋洋洒洒，颇显厚重。

　　“这部作品从构想到完成，费时超逾十年。”冉冉的这次写作缘于她担任全国人大代表期间，“我从官方公开数据中偶然获知，中国失眠及抑郁疾患人数接近1亿，颇感震惊。重要的是，这些患者还跟更多的家庭成员，更复杂的社会问题相互影响关联。于是，在深入调研失眠人群的过程中，创作的冲动油然而生。”

　　以创作严谨著称的她，对自己最早写成的一稿并不满意。“第一稿大约40万字，很多内容都来自调研中获得的鲜活人事，但这样进入和呈现似乎并非自己的初衷。为此，我停下来，通过阅读大量文史哲、经济、宗教等书籍来‘补课’，反复思考，希望找到一个独特的切口，更深入地触及失眠折射的社会病灶。”

　　冉冉坦言，对第一稿的不满意还在于她认为自己虽做了大量调研，但并未透彻地理解失眠与催眠，并未构想好笔下的人物及其命运，“我担心自己尚未具备足以召唤出虚拟世界的心力脑力和笔力，对写作者来说，这是一个很挣扎的过程。写了十年，写得颇有些艰难，但却是我和甄妮相互寻找确立成长的真实过程，我和她、和作品，是一种互融共生的关系。”

　　救赎心灵

　　关注社会转型与精神嬗变

　　“第一稿中，甄妮主要是自己和其他患者的见证倾听者，尚不具备助力他人的精神能量和专业支撑，在积累了巨大的负能量后，她除了崩溃毁灭几乎别无选择。而在定稿中，爱与催眠的因缘使甄妮得以重构并融入他者的体验，获取了自救救人的信力，走上了寻求践行人生意义之路，不再被现实的喧嚣混乱裹挟，实现了心灵的救赎。”冉冉说。

　　救赎心灵，正是冉冉这部新作意义生成的一个关键指向。“唤醒自己和他人的自性，赋予生命新的意义，这是甄妮实现救赎的途径。在这个过程里，她从一个沉溺于生死爱欲的凡俗女子，一点点趋近了在寻找救赎之路邂逅的那些人，比如裴医生、新月婆婆、史怀哲、特蕾莎、晏阳初等，经由自我的痛苦省思兼收并容，她情感的宽度厚度又超逾了她生命经历中任何一个单独的人。最终，她成为理想之光的追随者。”

　　看似写的是催眠师甄妮的故事，却又不只是甄妮的故事。冉冉笑说，作品还潜藏着她从女性视角出发，更为宏观地关注社会转型与人物精神嬗变的文学追求。

　　“有文友从书中读出了焦虑绝望与救赎希望并存的广阔时代背景、波诡云谲沧海桑田的复杂历史纵深，以及呈示人类情感心理和人性深度的精神疆域，这些的确也是我希望表达的。”冉冉说，甄妮由情感生活的一败涂地转而尝试自救，这段旅程恰好跟中国社会转型嬗变的这些年并行，“我尝试展现复杂多变而具体的城乡生活，同时也折射出这多元并存的焦虑年代，既有失眠抑郁之霾对亿万身心的遮蔽，同时也有救赎希望之流暗涌潜行。”

　　诗性语言

　　疗愈他人也唤醒自己

　　在当代文坛，冉冉以诗歌创作享有盛誉。其实在《催眠师甄妮》之前，她已经发表了不少中、短篇小说。浓郁的诗意似乎是冉冉小说理所当然的一个特质，对此她觉得自己并非刻意为之，“我一直很清醒，小说与诗歌是两码事，小说是更趋于综合的文学形式，诗意只是其中的元素之一。对小说的‘诗歌腔’有必要保持某种警惕，朴素适度、精准有力的语言是我在这部长篇小说中的追求。”

　　有意识地与诗意保持距离，却在书中植入了不少新旧体诗乃至歌词，作为基础叙事功能的语言，读起来也韵律十足。这又是为何？“或许是文本语言内生的诗性吧。”冉冉说。

　　接着她作了进一步阐释：汉语语境里，“诗性”常常混淆于“诗意”“诗化”。“诗性一词据说出自意大利哲学家维柯，他将原始人的思维活动命名为‘诗性智慧’。诗意是东方、古典、感性、趣味的，是一种情景交融的审美氛围，而诗性是西方、现代、理性的，是思想、精神、语言三位一体的内在品质，包括哲学的自觉，对世界的感知及语言方式。

　　冉冉承认，《催眠师甄妮》有趋近诗性小说的野心。“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无论文学还是艺术，就事论事照相式反映现实的不会是高级的作品，高级的作品一定是具有超越性的。写作既要踏实接地行走，又要能随时脱离引力凌空飞翔。”

　　大胆的想象、丰盈的感受再辅之以空灵诗性的语言，是冉冉能准确捕捉，并鲜活呈现人物细微情感思绪、言行举止的秘诀。冉冉说，因为甄妮的真诚利他、真诚付出感动了人们，大家不仅从旁看到甄妮疗愈他人，而是自己也在被真实唤醒。从这个意义上讲，《催眠师甄妮》是一个人的，也是一群人的心灵史、生命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