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园是我的果园,是城市里一个客厅外的几十平方米的一块土地。土虽然没有多少,却长了不少的花花草草,它们是我的家人刻意为之,一方面确实可以观赏,开门即是满眼绿色,另一方面又有实用价值,到了时令节日有蔬菜果果吃,那真的是一处可观可看可用可饱的地方。
一棵柚子树,在果园果不老不嫩,既不是老资格,也不是愣头青。
这棵柚子树是我过去在一所农村中学教的一个学生挖来的。他始终没有忘记我,听说我的新房子有个小花园,就从几十公里外淘了一棵送过来,亲自培土栽下去。第二年就开了花,花朵一点不奇特,不大也不小,不鲜也不艳,极其普通,关键的是花不是一朵挨一朵,而是一簇簇的,五朵七朵不论。花朵浪费不少,到了挂果时是没有那么多的,好多花朵掉下来也就无影无踪,只有那极少的花朵成了名副其实的柚子。
一棵柚子树的枝丫上结了几个果子,一开始看不出什么,看起来硕果累累,特别惹人喜欢。过不了多久,那样的硕果累累也不见得是好事,那嫩嫩的枝丫明显承受不起这几个果子的重量,闪得晃悠悠的。几个果子倒是不管这些,在树叶的掩映下各自吸收着阳光和雨水,谁也不让谁。已经挂了果的柚子树不知怎么办,那都是它的孩子,哪一个都是一样的,没有亲疏之别,可它也清楚,这样的成长,对哪一个果子都没好处。
我多次站在柚子树下方,低着头穿行在果树之间,不记得摸了这些果果多少次,一遍一遍地走过来走过去,不知道该怎么办。
果子长得愈来愈大,可比起那些枝丫上生长的只有一个果果的明显要小不少,这种差别在柚子树的怀抱中太过打眼,任何一个来过果园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一个果子的枝丫和几个果子的枝丫不单是承受的重量不同,分享的阳光和雨水也不一样,吸收的营养自然也不同。果子长得小点慢点没什么,关键是一根枝丫承受不起那些果果,再往后走的结果是枝丫要折断,枝丫上的果果还怎么生存?
看来,疏果是必须的。
谁愿意成为第一个果果被疏下来呢?
柚子树苦恼,我也苦恼。
柚子树和我的苦恼,有谁知道?雨水和阳光知道吗?
闭着眼睛在柚子树下转悠,伸手摸了摸头顶上的四个柚子,差不多大的柚子果果,正因为是四个,比其他枝丫上的果果都要小,不仅仅是个头,从果皮的肤色、润泽度都看得出来,四个柚子果果长得不好,如果是两个或者一个,那情况肯定不一样。
我的眼睛是闭着,我的心在滴血,可我的手必须要行动,再也不能傻等了,等待的结果是枝丫上的四个果果都成了牺牲品。
不管那么多,我要成为杀果果不眨眼的刽子手,不看。
伸出我的小手,瞬间扯下两个果果,没有去认真选择扯下哪两个。把那瞬间扯下的两个果果放哪儿呢?不可能直接扔进垃圾堆吧。那样我的愧疚会更深。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果果放进了水果提篮的一角,当成已经成熟的果果,这样的话,我心里好受些,毕竟它们两个还是果果。
渐渐的,提篮里面的两个果果变了色,失去了生气勃勃的样子,我没有难过,只是无奈。它们是牺牲了,成就了另外两个果果,但它们不是牺牲品,是另外两个果果的兄弟,一棵柚子树枝丫上的兄弟。
又过了一段时间,提篮里面的两个兄弟蔫坏了,这不容置疑,谁也没办法,没有阳光和雨水的光顾,也没有土地的眷顾。那尚在枝丫上的两个兄弟,一个劲儿地往大个头上串,个子大了,颜色更光鲜,已经与柚子树上其他的果果相差不了多少,只有那么点时间,那两个兄弟真的是争气,为它们离开枝丫的两个兄弟争了气。
疏果,有的果果就成了尘土,让我的心流血。
疏果,有的果果成长会更快,我的心一样会流血。
如果果果真的是有生命的孩子,那它的父母会怎样办?你呢,你的父母又会怎么办?
难道柚子树枝丫上的果果就没有生命吗?可能生命的形式和载体不一样,我们的处置方式就不同。
我不敢再想下去,也不能再写下去。
(作者系重庆市綦江区作协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