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四面山的理由有很多:绿色、清凉、清静、富氧,邻里融融。
七月进山,当我们出现在小区的林荫步道上,聚集在过厅里的叔叔阿姨们都转头朝我们微笑,一双双眼睛友善地看过来,不停地打着招呼:“才来啊?”“准备住多久呢?”
从城里带上山的东西还没有理顺,只在避暑期间相聚,隔壁邻里的本家前辈就举着两只煮好的糯苞谷轻轻拍响了我们敞开着的门。他擅长厨艺,分享美食是他的一大乐趣。
晚上十点多,过厅里空荡荡的。我坐下来,想着:谁这么好心啊?放上这么几张条木椅,邻居们在这里坐坐,人气就旺了,话语多了。情感近了,彼此照应就多了:吴奶奶一个人住三楼,平常儿子儿媳要上班。四楼的周阿姨要带刚满月的孙子,叔叔腿有残疾……老人需要抱团,一起坐坐,一起说说话。他们在这里能找到对乡土的凝望,能解开难隐的村庄情结:进门是小家,出门是大家,无遮无掩,互相帮助,亲密无间。
第二天中午,邻居们又聚集在门厅里逗孩子,看雨,说话。才得知,几张条木椅是刘阿姨自己掏钱买的。父亲指着一位精瘦的短发老人说:“去年她买的那边两张条木椅,今年又买了这边两张条木椅,一共花了三千多呢。”
我不由得侧头看着刘阿姨,满怀敬意。
刘阿姨不好意思了,连忙说:“这有什么啊?大家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刘阿姨八十二岁了,老家是蔡家乡村的,一辈子务农,育有一儿两女。她很骄傲地告诉我她家是四世同堂,大孙子都三十四岁了,曾孙也十岁了。老人很健谈,头发浓密,白发不多,动作也很利索,看上去的年龄比实际年龄至少要年轻十岁。
门厅看上去更像是一个简易开放的会客厅。一大早,我就坐在门厅的条木椅上,看刘阿姨的夫君梅叔侍弄着一只鸟。那是一只八哥。黑色的羽毛,长尾巴,红色的尖嘴,眼睛又圆又亮。我问梅叔:“它叫什么名字呢?”梅叔说人们称它“欢哥”。“欢哥”在鸟笼的木架上、竹棍子上跳来跳去,动作很是灵活。
笼子里布置得很精巧,除了木架子竹棍子,还有用红线悬挂起来的金色铃铛,式样考究的白色食槽和不锈钢水槽。梅叔慢条斯理地把搁在笼子里的水槽食槽便盘拿出来清洗,再用洁白的毛巾把水擦干,再一一放回笼子里去。“欢哥”一会儿跳,一会儿飞,一会儿啄食,一会儿说话,一会儿叫,欢喜得很。它用不同的声音说话,“爸爸牵起耍哈”是粗莽的男声,还是地道的江津方言;叫“幺姑婆幺姑公”时是稚气的童声;问候“你好”时又是温柔的女声,还是标准的普通话。它说得最多的就是“你好”。刘阿姨说:“这可是幺女儿尽孝心给你梅叔买的。”
看着那老少祥和而温馨的画面,不禁想,女儿的“欢哥”给了梅叔温暖、孝敬、体贴,刘阿姨用心布置的条椅客厅让每一位邻居都感受到了安宁、欢乐与幸福。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句话蕴意丰富,与学识多少、财富多寡似乎没有多大关系。
过厅外的林荫步道上,人们来来往往,都爱在这里驻足,喜形于色地对着“欢歌”说着“你好”“你好”。小孩子们往往会挣脱大人的手,跑过来围着笼子,站着蹲着,眼神里是满心的爱意。有时“欢哥”保持沉默,梅叔和刘阿姨就和善地回应着“你好”“你好”,人与鸟、人与人就这样和谐起来。
在四面山的星宿丽景、万水千山、香槟小镇、二台竹苑等小区,在那些高高矮矮或新或旧的楼栋里,透过繁花似锦的花园或碧绿的临街绿植,都可见到古朴、熟悉而亲密的邻里相处模式:或几张老旧的藤椅,或几张小巧的矮凳,或几块简易的木板,不管是赋闲之身的官员,还是乡间畜牧耕种的老爹老妈,不管是他乡的客人,还是本地的乡亲,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聚集就是一家,门厅已悄然化身客厅,处处散发着静谧岁月的独特韵味。
每年夏天,父亲不等入伏,甚至五月刚过,就心急火燎地嚷着要进四面山避暑。我似乎明白了他留恋四面山的理由:是曾经在乡村有过,尔后在水泥丛林里消失,但一直在他们心上保存完好的,带有浓郁烟火味的,带有浓厚世俗人情的邻里氛围。在四面山的会客厅,有鲜活生命的交相辉映,有不可错过的心灵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