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一棵树只怕今时已惘然从一条路的烟云中穿过老家(外一首)
第16版:科技生活·巴渝文学
上一版    
活成一棵树
只怕今时已惘然
从一条路的烟云中穿过
老家(外一首)
     
 
重庆日报 | 重庆日报农村版 | 重庆科技报
重庆日报报业集团主办 
3上一篇  下一篇4  
2020 年 05 月 26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从一条路的烟云中穿过

程华

  在南滨,在老街,总有惊喜候在古朴静谧的青石路上,总有幽思隐于黄葛树掩映的旧时小洋楼里,不期然就撞个满怀。

  千年秘语

  春日午后,与一家店邂逅。

  仿若与人初见,或一笑而过,或引为故知,驻足,欣欣打量。一只两角四足的兽昂然与我对视,通身由枯枝搭就,灰白头颅、躯干,怒张的耳,抓地的腿。无生命体征,但似有灵性。目光沿它身后盘起的树枝攀缘,“东巴纸坊”字样在浅橘色光晕下氤氲出温润的光。呵,会有什么故事讲给我听?

  门脸不算大,进深却不浅。木台、书简、纸墨……如行于时光隧道,奔着千年前的光阴靠拢,再靠拢。捧一本沉沉的深棕色树叶贴伏于粗粝墙面。解开束页麻绳,目光被哑黄毛边纸久久攫住。暗花纹路如蜡染粗布上恣意伸开的肌理。纸张厚实可双面书写,不担心墨迹洇染。轻翻,听不见普通书页脆响,只闻沙沙的沉声。

  须用心去听。这来自彩云之南的山野物语,来自千年之外的神秘低喁。它带着使命而来。最初由纳西族东巴祭司专事记录东巴经、绘制东巴画。观日月山川鸟兽,《东巴纸典》上的原始文字,纳西族民谓之“木石上的痕迹”。千年手工纸配千年象形字,成为当今世上活着的象形文字之绝响。

  沉厚绵实如粗布帛,嵌入木本肌理与古旧气息。甫一问世便烙上宗教与神秘印记的它,出于草野,诞于山民之手。尧花,纳西族地区特有的高山野生稀有植物,取树皮经煮、捶、搅、捞、晒,数十道全手工经数月打磨方能成就。这何尝不是凭了耐心、敬畏与坚守,何尝不诠释了一种心灵的傲岸。

  生命反刍的过程真是神奇。从山间林丛中来,经碾磨蒸煮到过滤晾晒,山人用汗滴赋予它新的生机与更大力量,用手掌温度植入古老民族的敬畏之心。也许是奉了神意,它千年不腐,以出身草野的清芬,以“千年纸寿”的尊贵,从旷远山林走入繁华都市,拙朴如它,独异如它,能否于红尘中续写一段不朽传奇?

  一张东巴纸静躺于案头。素笺上,竖排手写毛笔字静雅端丽:“你见或不见,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

  听,杜鹃绽放的声音

  一首《白头吟》,充满妻对夫另有所爱的苦楚诘责。世事缥缈,纵然起头一段奇恋佳话,难免也跳出破音。好在文君的抗争温和又决绝,“相如乃止”。总对这诗有种复杂的情感解读。

  但伫立一德堂前,脑中跳出的正是诗中一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一座白色哥特式教堂。原址建于1891年,后被毁,近年重建。伴随开埠,海关成立,老街一带诸国领馆、兵营、银行林立,包括一德堂。今为有情人大婚的理想浪漫地。

  门前一块铜色金属牌镌刻着:“亲爱的,给我一个答复吧,辉映我曾经苍白的青春,我将回报给你最倾心的微笑和任何风浪都无法剥落的温柔。抗战胜利后,我们将在黄土地上筑一座小小的城堡,守着炉火听杜鹃绽放的声音。”

  一封穿越76年的情书。1944年,年轻翻译官随军奔赴缅甸前线。秋夜,战事激烈。生死难卜的他给远方的她写下心曲。天可怜见,次年8月他奏凯而归。爱,终在山城修成正果。

  70年后铂金婚纪念日,白发佳偶执手相看仍情意绵延。生老病痛、风雨沧桑,无法摧折爱和誓言:他能用英文朗诵情书,患脑梗的她能译出中文。数年后他驾鹤西去。她忆他,忆当年着淡色旗袍手捧玫瑰在火车站翘首迎他;忆当年芳草如茵,她一袭白色婚纱偎着他;忆当年,他病魔缠身,她不离不弃伴他左右。情书陪她往后余生:“筑一座小小的城堡,守着炉火听杜鹃绽放的声音。”

  想起《平如美棠》。初识时年华正好,80岁时美棠去世。平如常去他俩过往之处坐坐。从未学画的他拿起笔,从美棠童年画起,画出十几本画册。平如说:“画她时,心中所爱便可以存在。”原来,对一个人的怀念比海深。

  那么,情书里的他走后,她的执念,想必也如此?如此漫长而刻骨的爱,世间几许。唯稀缺,尤珍贵。凝望铜字,无法不肃然。

  飞虹渐近

  依山而建,面江而立,龙门浩老街似一幅立体岩画。

  春阳渐灼,眯眼远眺,大江宽阔,轻舟劈浪划出细白水痕。用近乎60°仰角打望,可见东水门大桥桥腹,红色的梁飞虹般穿过浅灰色曲面梭形桥塔,南接渝中半岛繁华,北边暂时不见虹的另一端,只知它必定着陆于这江南的高处,某个绿意葱茏所在。

  沿巷蜿蜒上行,踱进seewide江景餐厅。宽敞露天阳台上,悠坐于藤椅里,随意叫杯清茶。再看那飞虹,近了不少。钢桁架梁斜拉桥成就它千米跨江雄姿,天梭形桥塔尖顶直插碧空,与天光云影融为一体。江上的船渐渐小了。

  沿80米高差梯步漫行。青砖黛瓦、旧街灰墙,青石甬道、烟雨骑楼。望耳楼、美国大使馆武馆旧址、新华信托储蓄银行旧址、意大利使馆旧址……老黄葛树旁逸斜出,张开如云冠盖掩映着过往繁华。

  悬于半空的星光观景台与飞虹于咫尺间两两相望。桥上车如鱼群,从根根斜拉钢弦间流畅滑过。若有纤指拨动,是否能奏出天籁乐章?

  俯瞰脚下,适才经过的那些旧时遗存已在远处。值得一品的近现代历史,它们在我眼中缥缈。它们眼里,我何尝不缥缈?

  九曲八拐,迷失于青石巷陌中。风声渐近,一列红色地铁擦身远去。原来已行至大桥下层。上下俯仰间,此时离它最近。“轰隆隆”风声再近,又一列红色地铁自纵深处呼啸而来,撞开我的视线驶向下一个远方。疾奔之姿,如日月既往,不可复追。

3上一篇  下一篇  
 
《重庆科技报》版权所有 未经书面授权 不得复制或建立镜像
地址:重庆市渝中区双钢路3号科协大厦 邮编:400013
技术支持:北京北大方正电子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