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临江河植物笔记雪峰山剪影
第16版:科技生活·巴渝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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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临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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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年 04 月 21 日 星期 放大 缩小 默认  

悠悠临江河

梦桐疏影

  缙云山脚,临江河畔。有山有水,有丘有壑,有层层梯土,有弯弯稻田。

  这里还有个好听的名字——临江。这是我的家乡,跟水有关,但又跟水保持距离。只是,这么好听的名字,随着时代变迁,行政区划的改变,只保留在我们的记忆和口语中。

  但是,临江河一直在。那条碧波荡漾、小船悠悠的河流一直流淌在我的生命里。

  我不知道这里是否有悠久的历史,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来过。临江人滨水而居,洗澡、浣衣、淘菜、浇灌庄稼,千百年来,靠这条河绵延生息。这条河是嘉陵江支流,越往下游走,河岸越开阔。夹在两山之间的这条河,从天空俯瞰,如同仙女舞动的白色飘带。飘带轻轻挥动,便与嘉陵江相汇了,嘉陵江滚滚滔滔,奔腾到长江。河水非常平静,以至于我很久都未分清上下游。河堤两岸,翠竹佳木,绿云缭绕,田畴交错,屋舍俨然。风吹稻香,风景特别好。

  小时候最大的快乐就是沿河边步行回家,看河岸风景。

  我是在田步湾读的小学。田步湾是个大院子,学校前有一个大坝子,那是我们上体育课的操场,操场前是延伸到河堤的一片稻田。现在回去,稻田没有了,成了菜地和草坪,沿着一条预制板路,几分钟就可以到达河边。

  那时候我很贪玩,如果放学早,一群孩子吆喝着,你追我赶绕着河边一路玩回家。河两岸田野里到处都看得见终日劳作的农夫,偶尔有一两个偷闲的渔翁靠在树下垂钓。渔翁穿一件青绿色的塑料衣服,坐在林荫下,一根竹竿又细又长,静静地伸向河里。他一动不动定在那里,任天空中白花花的太阳投射水中,等小鱼啄食,鱼竿一动,水波晃荡,他才如梦初醒地提起鱼竿来。有几次我们坐在石板路上,耐心看他钓鱼,鱼竿一动,我们就拍手大叫,吓得鱼儿挣脱鱼钩,溜了。他气得不行,回头对我们翻白眼,狠狠地骂我们兔崽子。我们嘻嘻哈哈大笑,一溜烟跑开了。

  这样绕道回家次数不多,有时也因为同学邀请,走一次河边,一直走到踏水桥。踏水桥是一座五孔石桥,远望如五月连成一片。流水如月光,清澈透明,在竹影摇曳中无声流淌。它原名福寿桥,古老而结实。桥面宽阔,夏天的时候,两岸农户会在上面晾晒玉米、稻谷等。小时候,桥是一个标志,渡桥就是远方,因为桥对岸是一望无垠的田野,视野尽头便是西山。我喜欢坐在桥墩上看飞鸟游鱼和来往过客,心里萌生出无数想象。桥这头,有一间石房子,旁边有一块记事碑,楷书阴刻,题有“清道光二年”等字样。石房子是一位杨姓阿姨经营的小商店,卖盐油酱醋和一些零食。路过时那位胖乎乎的阿姨总会招呼我们。如果有钱买点山楂片什么的,一边走一边吃,那感觉无比开心。

  “张幺妹,天都黑了,还不快落屋,回去要挨你爹的棒棒了!”暮色降临,田野朦胧,遇见熟识的人,他的“恐吓”让我背着书包飞似地跑起来,穿过坟山,转过小丘,消失在庄稼葱绿的蜿蜒小路上。

  我最喜欢的还是从临江码头坐船去二姐家。

  码头在临江桥下。临江小镇,除了赶场天,平时人不多,但小船天天有,从临江桥到喜观桥。在桥上望下去,路很陡,雨天必须几个人拉手而下。只要岸边有泊舟,便满心欢喜。

  上船的人,放好背篼箩筐,坐定。迎着凉风,头发飘起,看着两岸小路上肩挑背磨徐徐而行的人,心里坦然且骄傲。老艄公一声吆喝“起船了”,便优哉游哉,倚靠船舷自得地看风景,根本不管行船的时间,半个小时一个小时都无所谓,反正尽可放松。几只白鹤从树林飞出,闪电一般,消失在视线尽头。有时田间劳动和小路上走着的人也停下来看小船上的人,这叫“相看两不厌”。

  坐船的人,除了要回家的,也有走人户的。逢年过节,穿一身干净漂亮的衣服,脸上泛着幸福的光泽。我们一大家子十来个人,高高兴兴地上船,你碰一下我,我挤一下你,脸上都是笑。选好位子坐下,看艄公将篙一撑,就出发了。艄公的大篙子又长又粗,篙头如饭碗般。逆流而上,篙子有节奏地摇动,船劈开一条道路,迎着波浪前进,白色的浪花在船尾翻滚。波纹晶莹,像迎风飘舞的白丝绸拖在船尾;仔细看,又像一块块细碎无瑕的翡翠,闪烁着美丽的光泽。

  艄公歙一声把篙子投进水里,轻轻拐动,虽看不见船身在动,但感觉到两岸风景在后退。凝望发呆,不多时就到了。后来木船改为机动船,艄公坐在船头,开动机器,突突突的声音响起,载重更多吃水很深的船也不费一点力气就驶动起来。艄公一般都是老者,几十年在水上来去,满脸胡须,头发花白,但身体精壮敦实,夏天露出一身古铜色的肌肉。任由客人叽叽喳喳,自己却不太爱说话,眉毛粗黑,像汪曾祺《我的家乡》中的“撑篙男人”,“常年注视着滚动的水,目光清明坚定”。我一年最多可坐两三次,春节时,两岸的油草岂是一个一个“油”字了得,颜色墨绿,油光闪闪,一看就明白是土地给了它们特别多的滋润。我惊叫一声“长得多好的麦子”,被他们笑话。说我读书读迂了,麦子是一行行,整齐排列,而油草大片,恣意而茂盛。

  到了码头,那里又是一个热闹场所。岸边有棵老黄葛树。过路的,歇气的,买东西的,卖东西的,等人的,约会的,送客的,接人的,都在那棵老黄葛树下聚集。

  此刻,落日余晖静静洒落河中,河面浩渺。一片大水域,霞光灿烂。看着太阳一点点滑到起伏一致的山峦中间那个缺口,然后消失不见,大地变得清凉。染成金色的河水慢慢变暗,河上的天空、两岸的风景投影于河中,绚烂斑斓,然后一点点变成浅黄浅绿,接着渐变为暗紫和墨绿,最后是很深的墨蓝。幽寂在天地间弥散开来。

  “二娃子,你个背时的,快回家吃饭了!”孩子清脆的应答声与飘来的炊烟在夜色中混合,带着流水和家的气息钻进心里,让人有说不出的美妙滋味。

  多年后,这声音依旧在我记忆的河流上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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