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开车去到滨江路东段，不经意与一株杨柳邂逅。它披挂着一溜溜新绿，凭江临风，衣袂飘飘，婀娜多姿，若仙若灵。霎时，欢喜在暮光中回荡。这是春天的信笺，春风的生机。杨柳是报春的使者，春来了。

　　每年，我都特别在意杨柳的发芽，从枯枝上一个个不起眼的鱼卵一般的绿苞开始，到鱼眼睛一样越来越饱满，到饱胀地破壳而出，到星星点点的芽尖，到没睡醒的嫩芽，到舒展开来的一簇簇、一片片舒展的叶子，再到蓬蓬勃勃的柳枝垂挂……柳树每年只发芽一次，而它由绿苞发出叶芽的时间极为短暂，一个晚上，一个白天，甚至某个早晨的一刹那，要么是沐浴着暖风丽日，要么是披挂着清辉夜露，要么是清亮的雨水冲刷过后，蓦地它就冒出了芽尖，长出了翠绿的叶片……孕育、出生、成长，生命总有大致的规律，值得去细细端详。

　　错过了，就是错过一个季节。

　　而我总是不愿意错过。我无法精确地描绘我是多么在意。或许是难以言状的美，或许是光影里的希望，或许是终于度过寒冬蓄势待发的信心。或许什么都不是，只感动于周而复始的万象更新和生命焕发生机的本能的意义。

　　这就是碎碎的绿点与柔风中的细柳在诗里画里反复出现的原因。“何处未春先有思，柳条无力魏王堤。”信马闲情，一直到落日西斜，何处可以寄放白居易对春天的渴求？啊，真是太好了！魏王堤上柳枝悬垂，春意已经萌动。

　　一代又一代人在读到贺知章的《咏柳》时，会有一种清新舒爽的情怀。那是一种怎样的春柳啊！一身嫩绿，亭亭玉立，楚楚动人，就连二月的飞鸟也为之倾倒，叽叽喳喳，滴沥滴沥，无限依恋地呢喃着扑入它的怀中。

　　可是春光是转瞬即逝的，这心之向往的美也是转瞬即逝的。年年岁岁，二月不会停留，柳叶即将走向葱茏，走向凋零，葱茏也不会贮藏很久。“谁道闲情抛掷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曲折精细的心事并不停留在五代南唐。“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春风扶摇，风絮飞扬，残存的柳絮越来越少，满目萋萋，春柳承载着无法释怀的忧愁。“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人在征途，人生春秋，谁能千帆历尽，归来仍是美少年？

　　流连烟柳下，看江波浩渺，思绪涛涛。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春光依旧好，步道寂安然。疫情下，不知道这多情拂面的杨柳，是李商隐的灞桥折柳，渺渺绵绵，丝丝悠长；还是欧阳修的思君恋柳，生离死别，锥心刻骨；或者是贺知章的绿丝绦在婆娑？无人应答，唯见天空闲云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