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和他爸爸明天从海南飞回来。闻言我又喜又忧。
喜的是,我就要结束独守的日子;忧的是,海南疫情比重庆轻,他们每天还能趁人少去海边转转,如回渝至少得隔离14天,对于一个精力充沛的12岁孩子来说,这无疑相当压抑。最担心的是我上班外出,回家难免会接触他,这,安全吗?
1月中旬,儿子一路雀跃去了海南。这是他每年寒假最盼望的一段光景。对于内地男孩,还有什么比大海更有诱惑力更令他欢欣的呢?
而我得上班。每个假期尤其长假,我们按规定轮班,今年春节我上前班,照例应在大年初三下班。从1月19日起,随着疫情形势蔓延,全国气氛骤然紧张,公安机关进入战时状态。除夕,接市局通知,全局取消休假,上前班的继续上班,上后班的立即赶回。
每天下班后,除偶尔购买食品、生活必需品,其余时间自觉宅家。到2月中旬,业主出小区须凭出入证,进来须量体温。下班没处去,窝家里看看书,做做清洁,一个人做饭吃。
如此安静,却不怎么想写字。脑子里会自动复盘当天接收的大量信息,心头总被各种感动、愤怒、担忧、悲伤交替震颤。不久前,一名抽调到基层的同事回单位办事,在办公室与同事近距离交谈一阵后离去。那天我恰好不在。次日接通知,该基层同事在两天前外出执勤中接触到几个疑似病例。气氛骤然紧张,经轨迹排查,单位两名同事立即隔离观察。而他们家里都有两个幼小的孩子。在熬过艰难的几天后,那位基层同事的核酸检测为阴性。至此警报解除,所有人松口气。
儿子原打算2月初回渝,因各地延迟开学,加上重庆疫情严重,他们推迟了回归计划。渐渐地,儿子不开心了。作业做完了,网课视频老是卡,原定的回渝补课计划也搁浅。眼看就要小升初了,下学期功课压力必然更大。他开始不安。
我更不安。每晚回家一丝不苟消毒:口罩、挎包、外套、鞋子、手机……一个人虽寂寞但相对安心,虽天天外出,只要做好防护一般不会有大碍。可一旦儿子回来,问题就复杂了。毕竟我在外会接触一些人和物品,万一不小心带回病毒又未消杀到位,岂不连累了家人?
这些天,儿子的爸爸也一直纠结:回来是坐飞机呢,还是退掉机票坐朋友的车呢?坐飞机吧怕人多空间又封闭,心头不踏实。坐朋友的车吧,他们想下旬返回,几个朋友却急着中旬赶回重庆,说生意等不得了,厂子盼复工啊,那么多工人要吃饭,回去等总比千里之外干着急好。
是啊,多少人盼着复工,多少人盼着开学,盼着赶紧回到昔日喧闹却安宁自在的生活轨道上。早上,我惊喜地发现市局后门关张多日的小店开门了。一个几平方米的小杂货店,就一个胖姑娘整天睡眼惺忪趴柜台上,有人来扫码,她懒洋洋丢两盒烟、一包饼干出来,不苟言笑。就这么几乎无存在感的小店,竟有好些同事跑去买烟,说都断粮了。那种久别重逢的激动,让人忍俊不禁又想落泪。下班一看,小店关门了。以前可是八九点才下班呢。看来店主想开门又怕开门,毕竟眼下营业会冒风险。这一周,重庆呼啦啦几十家火锅店开通了外卖业务,红油锅底、毛肚、鸭肠、脑花、木耳、莲藕、豆皮……一站式配齐送到小区大门,拎回家便可大快朵颐。这足以令三天不吃火锅会难受的人热泪盈眶。聪明的商家既在自救,也在拯救快憋疯了的重庆人。
活着,复工,复学,恢复正常生活。为这一天,多少人在奔波,劳碌,坚守,甚至拼命。肩负职责者义无反顾,有的并无义务也选择冲上前去。与死神近距离缠斗的医护人员是英雄,冒着风险维护社会秩序的警察是英雄,深入家家户户做着最基础最烦琐危险工作的社区工作人员是英雄,电力人、保安、清洁工、快递员……同样以凡胎肉身输送着我们需要的一切,包括安全感,他们又何尝不是英雄。
回归!那一天一定会到来。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们不要忘记,我们是以怎样的代价在换取这一切。更不要忘记,安宁重归之后的反思与改变。反思与改变是为了牢记,为了懂得,为了“下一次”永远不再来临。
春意渐浓,一切正努力向好。待陌上花炽,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