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李市，陈家湾的春天从鸟鸣声开始。

　　清早，孩子们还在懒床，就会听到房前屋后的竹林或树上的鸟开始啼啾了。先是画眉鸟，然后是鸦雀，再后来就是麻雀、山雀子、布谷鸟、喜鹊、燕子……

　　陈家湾春天的鸟鸣声，像陈家湾土地上开的花。

　　有的一顿一挫地鸣叫，如风里桃花的开落；有的清爽干净地叫，像依次开放的李花、梨花；也有成串成束的，拉长了声音，像风里摇摆着的一束一束的樱桃花；还有田边、地角、荒坡上星星点点开出的野花，就是成群的山雀子的鸣叫了。这些鸣叫声混在陈家湾的春风里，一溜一串的，像是小时候奶奶给我缝的百衲衣，鲜鲜艳艳的，只需一双手，就把陈家湾暖起来了。

　　此时的麦地里，夹杂在麦子里的野麻豌也迅速地开完花，结出狭长的果实。孩子们跑进麦地，摘下野麻豌的果实，剥开果荚，掏净种子，然后合上果荚，掐了果荚的一头，放进嘴里。果荚在嘴的气流里，咿咿呀呀地鸣响，像鸽哨划过天空。吹得急促了，就像燕子在翻耕的水田上面穿梭一般。

　　爷爷在田里播稻种，奶奶则在院坝里侍弄她的鸡。她不时地看着天空里盘旋着的鹰，对着正带着一群小鸡啄食的母鸡说：“老鹰在天上飞起的哟，不要把我的小鸡喂了鹰的嘴哦。”奶奶一边和母鸡唠叨着，一边打量着天色，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将一缕炊烟升起来。炊烟白白的，像屋后的野樱桃花，随风，一会儿就弥漫开来。

　　屋后的山坡是孩子们的游玩场。他们带上自家的狗，在山坡上追逐藏在麦地、油菜花地或者树丛里的野鸽子、山雀子……被追逐的鸟发出的尖叫声，逗来孩子们的嬉笑。

　　家燕归巢的时候，陈家湾的夜就来临了。爷爷在院坝里坐着，看着天上的星宿，对我父亲嘀咕着：“明天好天气，可以铲荒坡的嫩草皮来堆着腐了，做包谷的底肥。”奶奶则在灯下，责怪我的母亲道：“你就这么惯着你的女儿，这么早就让她上床睡觉了。她在这个春尾就要出嫁了，该抓紧时间好好给男家做几双鞋垫的。”母亲一边做着她女儿该做的鞋垫，一边说：“你还不是一样心痛你孙女，白天在家的时候，你都不督促到她做。”

　　我什么时候睡熟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春天，我在梦里老是变成一只燕子，不知疲倦地穿梭在陈家湾的土地上。一会儿桃花树顶，一会儿李花丛中，一会儿麦地里，一会儿水田上空，一会儿在开满油菜花的山坡。

　　长大的我，真的就成了一只候鸟。在春天的时候，梦里我会飞回陈家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