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弯弯的小河,流过山川,流过田野,流经整个小镇。清粼粼的河水滋养着两岸的一切,赋予这个渝东北小镇无穷的灵气。
清晨,雾慢慢散去。河面上,零星的碎菜叶飘飘悠悠,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打着滚儿。三五个姑娘在河边的石板上洗衣,棒槌声声,此起彼伏,不知名的歌谣在空寂的山野中随风飘荡。晨光中,小伙子们挑着水桶来到河边,姑娘回眸一笑,木桶没入水里又瞬间浮出水面,一圈圈涟漪荡漾开去,油油的水草湿漉漉地摇曳。
看到这幅生动的画面时,我刚从师范毕业,分配到小镇的那所小学工作。学校紧挨着小镇的街道。那是早年铺就的青石板路,石缝间生长着茸茸的青苔。若是下点雨,更妙。飘飘洒洒的雨丝在远山和青瓦上氤氲一层薄雾,浓淡相宜,水墨晕染的《雨巷》味道如真如幻。若不是冬日,我索性光着脚丫走,青石的温婉透过每一根神经直达内心,那惬意简直无法言表。
学校新分配来的年轻老师较多,都是单身汉,便轮流做“大锅饭”,吃完就到小镇上溜达。我们有共同的目的地——河边的那个小商店。那是镇上姑娘云集的地方。
久之,有人提议把姑娘们请到学校来耍。但她们嫌学校不好耍。多亏镇上那个外号“百晓”的老铁匠点拨,说妹儿们喜欢两个轮轮的“洋马儿”,学校操场坝子宽敞,是教她们的绝佳地方,众人方才顿悟。
“洋马儿”到手后,众单身汉先自学。这在当时的小镇也是新鲜事,因为自行车绝对稀奇,除了镇政府有几辆就属我们学校了。这下,以前在商店耍的姑娘们都来学校了。这时,大伙儿特别卖力,格外逞能。“哎哟!”技术差点的一不留神摔倒了。“慢点儿嘛!”一位姑娘忍不住喊出了声。有戏了!摔在地上的人更加夸张地叫唤。“好恼火哟,快去扶他一下。”有人不断怂恿。“哪个扶他哟,各人爬起来。”“扶一下嘛,去!”几个姑娘把她一推,她便嘀咕着把那人扶到宿舍去了。几天后,姑娘坐上了自行车的后架,那宿舍也再没有臭鞋臭袜的气味了。
技术好的看到技术不如自己的后架有人了,心里开始发慌,发疯似地蹬,一边叫:“来呀!敢不敢坐?”“哪个稀罕?”姑娘嚷嚷着,但想坐的神情怎么也掩饰不住。胆大的姑娘先开腔:“他稳当些。”听到这话的人自然不傻,赶忙把车骑到姑娘跟前,待她坐好,慢慢地踩,稳稳地骑。天黑了,骑车的对姑娘说:“明天我叫你。”“看情况,晓得妈同意啵?”骑车的一时慌神儿了。“我尽量想办法来!”听到这话又缓过神,暗喜,心里寻思着找个时间去屠户张二娃那里称个坐墩儿肉正式到姑娘家去。
不过,也有真遇到麻烦的。
小镇有一位姓王的姑娘,山泉水把她滋养得白白净净,一头乌黑的秀发扎成麻花辫,一双大眼睛清澈透明,随便往哪儿一站就是一道风景线。许多小伙子去请她坐自行车,结果全被拒绝了。新来的王老师却是例外。王老师高高瘦瘦,英俊潇洒,风趣幽默,习得一手好书法,写得一手好文章。姑娘们见了暗生情愫,但王老师天天把后架留给王姑娘。据说,那日王老师在路上散步,远远地望见一位姑娘从桥头走来,惊鸿一瞥,疑为天人,于是壮着胆子请她到学校骑自行车。姑娘微微一笑,答应了。
喜欢归喜欢,但姑娘的心思不好猜。王姑娘心动了,嘴上却一直没流露,王老师心里很不踏实。王姑娘最后坚定地坐王老师的后架,缘于一座桥。
那是一座钢丝桥,在河的上游,进小镇的街口,约百余米,两头青山苍翠,桥下流水淙淙。那天,暮色将至未至,王老师来到桥上等王姑娘。可能是喝了点儿酒的缘故,胆子挺大,连桥的栏杆也不抓。王姑娘刚上桥不到五步,王老师突然抓住栏杆把桥摇晃起来,吓得她立即蹲下身去。王老师快步折回,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王姑娘的脸红了,羞涩地低下了头。王老师情不自禁地说:“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那声音轻轻地飘荡在山谷。
从那之后,王姑娘天天来学校,只等王老师的自行车推出来。渐渐地,众人心里清楚了,便大声嚷:“妹儿,你要坐就得坐一辈子哦!”
浪漫归浪漫。在那个小镇,两个同姓的人相爱结婚是很难被接受的。眼见这两个人爱得死去活来,大家都帮着出主意,但想了很久都没有良策。
王老师第一次到王姑娘家去安然无事。他告诉王姑娘的父母自己姓“汪”。王姑娘的父母见他一表人才,知书达理,十分喜欢。可没过多久,王姑娘的父母不知何处听到风声跑到学校来,大家一口咬定姓“汪”,连一向坚持原则的老校长也说“汪”老师是高才生,尤其是人品好。等后来王姑娘的父母把“王”“汪”弄清楚时,他们已经很幸福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